儿子敬佩的目光,被卫子夫看在眼里,卫子夫的声音也更自信了,
“算赋之问题,就在于此。”
“但,算赋还算能施行,口赋却有些不知所谓了。”
“一个孩子要交二十钱的口赋,孩子哪里有钱交?此钱也不过是摊派到父母头上,一夫一妻之家,算赋二百四十钱,若有一个孩子,每人就要多交十钱,两个孩子,每人就要多交二十钱。”
“我听你说过,要增大汉口数,口赋所在,实为增丁之阻碍。”
卫子夫的话如雷贯耳,
刘据并非没有想到这些,但刘据能想到是因为有现代学识做支撑,他了解人口学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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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娘亲没学过这些啊!
更厉害的是,娘亲能从赋税推演到军制,再由赋税推演到人口,显然对大汉之政有了全局了解,
政治,经济,军事,人口都是息息相关的,只论一事,绝说不到痒处!
娘亲是真懂!
就说这口赋之论,朝中八成官员不能如此清晰的说明白,
很简单的道理,
小孩要交人头税,实则小孩的人头税是大人交,多生孩子,大人就要多交人头税,那么大人为何要多生呢?
二十钱不多也不少。
汉朝平常年景,一石谷是三十钱上下浮动。
一石为汉斤一百二。
二十钱能买粮食八十汉斤。
多生一个孩子,不仅是要多交口赋,还多了一张吃饭的嘴。
这才是实际问题啊!
“熊儿,你继续说。”
卫子夫示意刘据继续,她平时对这些事也只是想想,未曾清晰地说出来过。今日说出口后,卫子夫猛地发现,原来大汉体制也有如此多的问题,想到此,卫子夫暗道,
不愧是熊儿,居安思危,但,这要如何改治呢?
刘据点点头继续说道:“役,便是每年出一个月的徭役,可用钱请人代役,是为践更。”
说到这,刘据又特意的停了停,见娘亲眉头紧锁,便问道,
“您看呢?”
卫子夫长呼口气,在儿子面前完全没有必要藏拙。卫子夫早年出身低微,又是歌女,人世冷暖早就体悟遍了,这是她与朝堂上官员最不同之处,
卫子夫是真的了解天下生民,
“不好,”卫子夫摇头,“看似为善治,实则差矣。”
刘据没有说全,大汉的役,实则有三种,
在本郡或京师服役;
在边境戍卫;
每年一个月在本县劳役。
换言之,一个男子自成年起,要流转于本县、本郡、边境三个地方,来往多费时不必多说,成年男子又是极珍贵的劳动力,他不好好种地,被国家调来调去服役,太耽误事了。
在战时还说得过去,毕竟有外患带来的压力,可若是盛世,就有些不合情理了。
大汉在徭役制度上,有一个设定,你若是不想去可以花钱请人去,看起来很人性化,实则非常鸡肋,
找人代役要一个月两千钱,等于一个成年人近二十年的人头税。
这是给普通老百姓准备的政策吗?
要天下生民多生孩子,却还有着口赋的存在;
要天下生民多种地,又用着徭役消耗劳动力的体力和时间。
种种问题下,刘据没法不去改革。
汉承秦制,也到了改的时候了。
卫子夫长叹:“如此想来,大量农户弃农从商,也说得通了。”
“弃农从商只是个开始,再这么下去,土地兼并就要止不住了。”
闻言,卫子夫大惊:“是,大量农户弃田,田地都被留在本地的豪族并去了。”
国家对天下的税收是有极限的,并非是想征多少就征多少,征的多了,百姓交不起,索性把地一卖,自己落成佃农,投奔一个豪族,只维持生存就好了。
豪族吞并去了土地,还要隐瞒佃户,国家的税就更收不上来了。
汉武帝朝是一个转折点,并非刘据太急,只不过这是最后的机会,再往后拖拖,拖个几十年,土地兼并已大势不可逆,打天下的刘秀都拿土地兼并没招了。
不光是刘秀没招,此后的东汉一朝都没招,也就曹老板勉强算折腾了一下,听取手下谋臣枣祗的建议行屯田制,
原本的农民是给豪族种地,屯田制的推行就是让农民给军队种地,换了个雇主,但依然没有改变土地兼并的趋势。
刘据知道便宜老爹怎么想的,
便宜老爹心中的基本盘是豪族贵戚,这群人不倒,大汉社稷就在,百姓对他而言就是韭菜而已,割了还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