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边被动地听着她的话,一边在脑海中思索她所说内容背后的含义。每一座岛屿上都有一个这样的东西……?我对它的本质有了越来越清晰的认识:这个中心结构只是一个储存区域,很可能直到最近,世界上其他所有这种真菌的副本里的这个区域都是空的。娜乌拉的意思是,这些东西几千年来都没有被任何文明发现,虽然说这是一种显而易见的生物武器,却很难让人相信它能不被发现,但如果说它是一种看似无害、看似无用的真菌,就很容易让人相信它能一直不被察觉了。把它们藏在世界各地,通过她的代理人或孢子传播,等待某种触发机制启动,将它们变成致命武器…… 是的,这是可行的。
孢子。压力。她提到了加压、传播…… 当然了。这就是它杀死所有人的方式。里面至少包含两种病原体,或者一种病原体兼具两种功能:一种会迅速吞噬和破坏它接触到的任何有机物质,迅速将它碰到的所有生命化为一滩死物;另一种在被这种真菌的其他副本检测到时,也会激活那个副本,引发连锁反应,释放其有效载荷。每一座岛屿都会在几分钟内被吞噬,等相邻的岛屿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我不会说这个计划本身很天才(尽管死亡孢子的结构绝对是无与伦比的生物学杰作,我的天赋还在为试图找到抵抗它的方法而近乎抓狂)。相反,这个计划简单直接得令人恐惧:它不需要什么复杂的手段,只需要花上几千年的时间,在全世界精心布置一个炸弹网络,小心翼翼、精确无误地确保它们永远不会被发现。我在想,娜乌拉有没有派人看守这些东西呢?是园丁吗?她的狂热信徒们知道他们将杀死自己以及他们所认识的所有人吗?他们还在乎这些吗?
我想这都不重要了。娜乌拉制造了一种生物炸弹,它能在整个岛屿及更远的地方传播死亡,以极快的超音速发射出大量孢子,杀死所有呼吸的生物,然后孢子渗入土壤,再杀死所有不呼吸的生物。
“我明白了。” 我告诉娜乌拉,“我想我能在一小时内复制出这些孢子结构。当然,如果能有一个我可以直接操作的样本,速度会更快,但…… 我知道不该提出这个要求。”
因为让它靠近我,几秒钟内我就会丧命。娜乌拉微笑着点点头。
“那我就交给你去工作了。等你完成后,你就会知道把它们放在哪里。”
我也点头回应,深知 “我会离开你” 不过是句客套话。她在监视着我。她会一直监视着我。我身处她的 “子宫” 深处,她会用尽全力守护她的 “孩子”。
她一开始就允许我来到这里,这充分说明了我们能力上的差距。我根本…… 不被视为威胁。哪怕我离她珍视的造物如此之近。这多少让我有些恼火,但是…… 好吧,我不会因为自尊心就去破坏她的计划。我会完成她交给我的工作。
小主,
于是,我开始工作。
这是份枯燥乏味的工作。我运用天赋强行弄懂了娜乌拉所需的微生物后,接下来一整天都在制造它们。娜乌拉提供的 “容器” 倒挺有意思:一个手掌大小的黑色灵能空洞,类似拉克灵魂的核心,它充当着通往娜乌拉魔力之海的桥梁,想必她会在那里操控并重新分配我用身体制造出的极其危险的有机黏液。难得的是,这次不是在我体内制造:我必须用魔法从肉体中提取出这些化合物,然后在身前的空中将它们组装起来,因为哪怕成品有一丁点儿碰到我,我都会死。即便经过一整天不间断的尝试 —— 我的天赋就算我想停也停不下来 —— 我依然没有找到应对的药剂。
第二天还是没有。第三天依旧没有。现在我所有的时间都花在这件事上:吃饭,制造病菌。我当然觉得无聊,但我知道如何应对无聊,所以毫无怨言地继续着。到第三天快结束的时候,娜乌拉的一具傀儡分身回来找我。这具分身一点儿都不像维塔姐姐的模样,而是一个赤身裸体的人类女子,有着猩红色的头发、苍白的皮肤和一张尖脸。就连她的耳朵也是尖尖的,身上还滴着黏糊糊、富含营养的胚胎液,就好像刚从蛋里孵出来一样。
“…… 你女朋友开始行动了。” 她说道,话语中带着一丝恼怒。我还留意到她的用词:“你女朋友”。不是 “我妹妹”,不是 “维塔”。是 “你女朋友”。她这是在暗示,不管出现什么问题,我即便没有责任,至少也与之存在关联。
“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我问道。
“这可能比更多的有效载荷对我更有用。” 娜乌拉点点头,“她比我预想的更麻烦。我可以轻易灭了她,她也知道这一点,但是……”
“…… 她也知道你不想这么做。” 我接过话,“她在利用这一点对付你。”
“没错。” 娜乌拉抱怨道,“当然,她毫不留情地用触须扯碎任何她够得着的我的灵魂碎片。这忘恩负义的小丫头。绑架她的朋友都不管用,她…… 很擅长保护他们。她甚至还阻止我接触我自己的沃罗西佐。要不是这事儿这么烦人又让我疼,我都该为她骄傲了。”
“我看看能做些什么。” 我友好地表示同意,从盘着的尾巴上站起身,伸展酸痛的四肢,“我猜拖延她就足够了,对吗?我们有具体的时间期限吗?”
“没剩多久了。” 娜乌拉耸耸肩,“大概就四个小时左右。”
哦,她说 “没剩多久了”。我只需要拖延维塔四个小时。天呐,我到底要怎么做呢?嗯。其实也无所谓了,不是吗?
“维塔阻止不了这一切,对吧?” 我沉思着。
“当然阻止不了。” 娜乌拉不屑地说,“她不过是在发脾气,而且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就算她能到这儿,又能怎样?我有几十个备用地点来启动我的计划。她就是在捣乱。去说服她住手。”
嗯。这或许可行。我只需要打击她的士气,让她认清自己面对的现实。
“带路吧。” 我催促娜乌拉,她的傀儡点点头,开始笨拙地沿着走廊小跑起来。我跟在后面。
即便如此,我们还是花了一个多小时才找到维塔 —— 毕竟娜乌拉是一整座岛 —— 但在看到她之前,我早就听到了她的动静。我沿着一条珐琅质走廊朝她飞奔而去时,明显感觉到气氛的变化。这不只是因为我女朋友显然正在战斗,暴力的声响在走廊里回荡,还因为我的天赋对周围一切的被动感知。我不再被可以感染和同化的东西包围。由于维塔的破坏,这条走廊已经死了。
…… 我想这让这条走廊显得正常了些,毕竟一般的走廊通常也没有生命,但我跑题了。娜乌拉哪怕只是部分 “死亡” 的想法,对我来说依然很惊人。甚至有点令人不安。当然,在娜乌拉庞大的身躯里,这可能不过是一根坏死的手指,但…… 嗯。坏死。我一直在思考免疫的问题。毕竟,娜乌拉的孢子传播和吞噬肉体的速度比我见过的任何东西都要快,所以一旦感染,根本没时间保护身体。设计一种噬孢子体也同样没用,因为它也会被吃掉。但孢子不会相互吞噬或破坏,所以应该有可能伪造出某种能实现这种效果的东西。与其给我的身体接种疫苗,或许开发一些非常规的东西来攻击孢子会更简单?
…… 不,我现在没时间想这些。我快到了,维塔也知道我来了。一分钟后,我转过一个弯,她就在那儿,我光彩照人的爱人,在一场激烈的暴力漩涡中与娜乌拉及其仆从战斗着。蓝色的触须从她破损的甲壳中伸出来,如扭曲的蓝宝石般,扎进那些手持武器的仆从和走廊墙壁,扯下一块块生命与存在,然后吞噬下去。墙壁也用自己的触须反击,即便局部灵魂已死,仍在奋力抵抗。
天哪,她真美。…… 我想其他人也在这儿。叶利萨韦塔守在维塔身边保护她,只是偶尔切断那些靠得太近的墙壁触须。拉克行动更灵活,待在维塔的蓝色魔力范围内,却以极快的速度在边缘来回跳跃,用牙齿撕开触须。叶利萨韦塔主要因没机会而避免与娜乌拉的仆从战斗,而拉克则是故意避开他们,可能是不忍心杀害有智慧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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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加斯可没有这种顾虑。看到她在那儿和维塔并肩作战,我有点羞愧地感到惊讶。这三天没见到她,我几乎都忘了她在这儿。我已经习惯了她要么在我身边,要么完全遥不可及,以至于我只是…… 没考虑到还有中间状态。我当然从未想过她会站在维塔那边而不是我这边。这个想法感觉根本不可能。然而…… 她就在那儿。她既不施展法术,也不使用武器,只是端庄地等在维塔魔力范围的边缘,对任何靠近的娜乌拉仆从开膛破肚。我看到她一拳直接穿透一个男人的躯干,用手抓住他的肠子,从他身体里扯出来。然后她直直地看着我,眨了眨眼。我心里一阵慌乱,赶紧把注意力转回到维塔身上。
“嘿,亲爱的。” 娜乌拉的裸体傀儡分身迅速转身逃跑时,我跟维塔打了个招呼。这很明智。没必要浪费资源。
“…… 佩内洛普。” 维塔对我怒目而视,她眼睛眯起的样子让我不愿看到她这样对我,“你还没清醒过来吗?”
“实际上,我是来阻止你的。” 我耸耸肩,不安地用尾巴拍打着地面。战斗停了下来,娜乌拉的手下都死了,而我的…… 朋友们?受尊敬的同伴们?都把注意力转向我。“我已经见识了娜乌拉的计划,维塔,没必要无缘无故地制造麻烦。这个世界已经注定灭亡了。你给娜乌拉你要救的人的名单了吗?他们被带到这儿了吗?”
“没有,都没有。” 维塔说,我的心一揪。哦,她会崩溃的。“经历了这一切…… 我会阻止她的,佩内洛普。我必须这么做。如果我接受这个解决方案,我就不能再称自己比以前更好了。”
嗯。这倒是个值得思考的点。
“…… 维塔,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做更好的人呢?” 我问。
她停了下来,这一区域最后的灵魂都已被吞噬殆尽。
“这算什么鬼问题?” 她问我。
“一个真诚的问题。” 我耸耸肩,“我不是说我们不应该做更好的人 —— 毕竟,我在帮你姐姐,因为从长远来看,我相信她是对的 —— 但这是我这几天一直在思考的问题。为什么我们要在这上面花这么多精力呢?如果你我甚至都不能就‘更好的人’是什么达成一致,那花这么大力气成为‘更好的人’又有什么意义呢?这只是…… 一个随意的想法,真的。也许只是我独自待得太久了。”
这个问题主要是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我让她说话的时间越长,她造成的破坏就越小。但这也是个真诚的问题。为什么要拯救世界而不是宇宙呢?对维塔来说,对任何人来说,是什么让这个选择更好呢?
维塔给了我一个有点迷茫的表情,然后她转向叶利萨韦塔。嗯。这不是个令人鼓舞的反应。我得承认,我们一直在从叶利萨那里获取道德指引,但这个反应表明,她可能通过直接给出答案,抑制了我们的自我反思。不过,值得注意的是,叶利萨没有回应。也许她也注意到了同样的事情,所以她保持沉默,回望着维塔,示意她应该自己回答这个问题。
维塔叹了口气。
“…… 因为我想这么做。” 她耸耸肩,“我不知道。人做任何事是为了什么呢?”
我眨了眨眼。
“就这么简单?” 我问。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 维塔问,“有些人杀人是因为他们想杀。有些人阻止别人杀人是因为他们想阻止。这两件事我都做过。我发现当我站在帮助别人的那一边时,比站在伤害别人的那一边时更快乐。当我伤害别人时,我会感到沮丧。我会生气。我伤害自己的程度和伤害别人一样深。一开始我没怎么注意到,但现在我注意到了。这就是为什么我这么容易伤害别人,却又觉得很糟糕。”
她又耸了耸肩。
“我只是想改掉这个习惯。就像一个酒鬼看到酒精耗尽他的生命,或者一个赌徒把财富都输在牌桌上。我沉迷于自私。我想戒掉。你不想吗?”
我在脑海里反复琢磨她的话,从各个角度审视它们。沉迷于自私。我觉得…… 很贴切。不过,我个人会称之为沉迷于短期欲望。做任何能立刻满足我当前情绪状态的事很诱人,一直都是这样。但拥有自我控制和自律能力,从这种冲动中抽离出来,迫使自己考虑未来,会带来更大的满足感。这会带来成就感、自豪感,以及一种应得的自我喜悦。从长远来看,合作更胜一筹。善良引发兴趣,残忍招致怨恨。盟友带来帮助和喜悦,敌人带来纷争和艰难。
但这个任务不会留下敌人。它不会留下任何人。而且它会拯救一个宇宙,使其不沦为任人宰割的牲畜。
“我同意。” 我做出决定,“我只是认为娜乌拉的计划提供了更无私的选择。宇宙比已知的世界更有价值,因为它无比广阔。”
“嗯,我觉得我们不一定要二选一。” 维塔回答,“如果宇宙真的那么大,我们可以在那里找到另一条出路。这可能还需要几千年,但我打赌一定有。”
小主,
“嗯。对于一个把自己的缺点比作赌博的人来说,你居然奇怪地想把命运交给一场赌局。” 我反驳道。
“对于一个把自己的立场说成是无私之举的人来说,你居然奇怪地热衷于屠杀数十亿人。” 维塔怒视着我,“佩内洛普,这对话太愚蠢了。别犯傻了,帮我想想怎么才能赢。”
“你赢不了。” 我耸耸肩。不过,也许如果噬孢子体能够利用从一个真菌群落传递激活信号到另一个群落的系统进行自我繁殖…… 不。不,我得集中注意力。维塔的眼睛弯成一个笑容,无疑感觉到了我的思索。可恶。
“我不相信你。” 她说,“而且我不会让你阻碍我。亲爱的,我们之后再拥抱和好,但现在我们要打败你。”
哦,糟糕。好吧。幸好我一直在准备法术。当然,维塔也一样,但她的第一步行动很明显:瞬移到我身边,用她的魔力压制我的魔法。我反瞬移,在她出现在我刚才所在位置的前一刻,退回到走廊,然后在我周围的空气中布满瘟疫。她要是再靠近,情况会很不妙。
不幸的是,拉克朝我追了过来,我针对阿塔纳托斯设计的疾病传播,对她由娜乌拉设计的身体没什么作用。拉克几乎能在墙壁上奔跑,她强壮的双腿让她能在隧道里随时随地向任何方向跳跃。
“对不起!” 她叫道,然后朝我翻了个跟头,我试图用尾巴把她拍开,结果犯了个错,她背上的尖刺深深刺入我的身体。我几乎立刻治愈了伤口,但这导致我施法速度出现了一瞬间的延迟,维塔趁机和叶利萨在一阵灵魂飞弹的掩护下朝我逼近。
灵魂飞弹。维塔发射掠夺来的灵能外壳,里面充满她的魔力,设计成一旦撞击就会爆炸,抵消我可能有的任何反击能力。我庞大的身躯让我很难躲开它们,但即使我躲开了,她也能指挥它们在半空中爆炸!啊。这毫无意义。我赢不了和维塔的魔法战斗,再也赢不了了。所以,我转为防守,任由她消耗我的法术,驱散我的疾病,同时抵御拉克不停的骚扰,直到她决定瞬移进来完全切断我的魔法…… 然后她一出现,我就用尾巴缠住了她。
我速度很快,超乎寻常地快。她还没意识到怎么回事,我就缠住了她的双臂,把她固定住。我知道维塔施展法术不需要手,但就像维塔利用娜乌拉不忍心伤害她这一点为自己谋利一样,我也可以利用维塔同样不忍心永久伤害我的心理。她被抓住后,我可以用她来抵挡拉克,始终让维塔在我们中间。维塔恼怒地哼了一声,她的动能法术不够强大,无法挣脱我尾巴上的肌肉力量。在这种情况下,我也对她做不了什么,但没关系。我不是想赢;我只是想打成平手。
“这只是个随意的想法,维塔。” 我闷声说道,“你知道即使我有能力,我也不想帮你。而我确实没有这个能力。”
而且我刻意不再去想这件事,以免不小心想出阻止娜乌拉计划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