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桂枝不旺多事秋

四无丫头 君夕月 6377 字 4天前

湛紫其后就是这么气哼哼骂她,不顾凝碧劝阻又扯了佩江来“主持公道”。泽远堂她自是不能再涉足,佩江高瞻远瞩,道眼见快近秋日,落花枯叶随处飘落,既然她惯爱指手画脚,不妨真换了扫帚做些利索能力的微末小事去——若做得好,提拔去宣清公主府善后也未可知哩!县主本人对此以怨报德之行不置一词,段孺人毕竟远行,府内庶仆未免浮躁。杀鸡儆猴自桂枝而始,她还觉得自己与有荣焉。可你斤斤计较一个湛紫做什么又成日愁眉不展,自此转了性子甚至于沉默寡言呢?

“小妮子春心浮动,也学那些个没眼力见的,惜别绿林郎呢?”

凌空跃起耳畔卷了一道风,再回头不知觉是小邵闪身在侧。两指向上一推,不由分说就把她虫儿似的眉毛推平,贪便宜顺手还把脸颊肉也一拧:“那姓赵的走了便走了。走了再不回来了!和他老弟一起回夏州给午县令伸冤去!你现在长两条腿跑,或许大抵还追得上……我这是夸你呢!你上次还真给我开眼界啊,一宿没睡也不晓得哪那么多牛劲儿……”

“我求你不要再说。”湛紫往旁一躲,又作三令五申,“要不是典军老爷抢马跑了这心里着急,黑灯瞎火,孤男寡女,荒郊野外……谁会搭伴走那么久。你再说,被姜亲事听去,我更要和文雀姐姐一样头疼!还是两位典军老爷都走了,你们一个个无法无天,也和姜亲事有样学样……”

她接着慌忙又走近,郑重其事推己及人:“可不能趁口舌之快!如今我算是明白了,多做事,少说话,尤其是没求真的、不干自己事儿的。我原来还以为高兴呢……段孺人走了,大家都爱说说笑笑的多开心,一时间就给县主惹了祸了——我再不要乱说了!你也是,殿下才进屋里去呢,你就在门外瞎说。等会听见了问起你是怎么个回事,还要扯出很多姐妹们——爱慕英雄有什么错,可还是逃不了要挨罚不是么?”

“天老爷您别冤枉!”小邵连连打嘴,“的确近来御前行走是扈兄随从多些,我今儿才当值,还当同弟兄几个胡闹——我不说就是!这不是听你闷闷不乐久了,正好见了打趣打趣……你真不为赵队正?倒确实也犯不着。或是县主又想了些别的,我见她近来也不大高兴。为桂枝那番征讨檄文?”

“她没道理。”湛紫说到这事就气,“好像大家只忙着勾心斗角作践百姓一样——朝中那些事情,我虽然不太懂,但是来见县主说话的人最近多了,我好赖也听一些。抓粮仓、改兵制,那不都是发现了祸事难道坐视不理吗?县主和殿下忙得团团转,要听这个说话听那个分辩,倒是桂枝置身事外什么都没做还嫌看了麻烦!那不是别人个个都憋着一口气不肯退让么?殿下又不是皇上,像处置了户部尚书一样雷厉风行,不就人人怕了不敢闹事了么?”

“如若我说户部罢官才是煽风点火之始呢?”小邵却道,“若非人人眼见引火烧身,寻常和稀泥应付过去便罢了,何必锱铢必较至今日情形……罢了,这些事不方便多说,你才叮嘱……”

“可是浑水可以摸鱼啊!”湛紫到这时候却不肯罢休了,“不是这个刺史告了那个县令,午县令也不会显出可能的委屈来,赵队正他弟弟就没有机会回夏州继续给午县令伸冤,赵队正也就没有跟着一起逃个清闲的机会……这话是我听县主逐字逐句说的,我觉得在理。随他们怎么闹下去,冤枉的事儿会自己出现破绽,想要瞒天过海的就没那么幸运。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因果报应不爽,这不是天道昭彰么?”

小主,

“殿下已经不忍。”小邵扯她离正堂走远点儿,莫让内屋二人见了分心,“才从尚书令处回来。”压低了声,他提起自己跟随殿下方才一次行踪,“曾何几时,殿下也作这般‘天道昭彰,清除恶逆’只想,否则何以有十道采访使?正为重整考功,整饬吏治。却不想而今人人有怨要诉,件件皆是不赦,从户部尚书、忠文公,以致尚书左仆射此等清流之辈——竟是无从收场了!你也知道,前日柳吏部公子来告,转述监察侍御史广州道采访之内情……”

“殿下当初亲口称赞请封的白州刺史,所谓‘合浦还珠’之能……”

“实则同倭寇沆瀣一气,大兴私贩之道。所谓‘刺杀’乃窝里斗不敢上告,监察侍御史以此勒索反为其在折中百般美言。”即便是小邵,说到此处也难免慨叹,“殿下在大殿之上赞孟刺史当为百官表率,其女随后充选入宫,还险些悬梁失去性命。谁想背后龌龊……一个孟诚祖,一个何绰,今儿还有楚公又被揭发屯田蓄奴……殿下如何不忧?你不知朝中形状,简直群魔乱舞,自保无从,便来倒打一耙——诸如此类每日不绝。皇帝却再未颁旨。钟谘议曾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原是此理。可惜年少轻狂初入朝堂,到底无从看清。”

看着堂内那并头点灯的影子,他更是心疼无以复加。俾夜作昼还得几时?哪怕有县主舍身相救一力挡回各样求情拜访;即便殿下假痴不癫渐也学得避重就轻,可这一滩浑水再这么激荡下去,要么人头滚滚动摇江山社稷,要么、就只能是有什么动摇江山社稷的祸事先行降临,是以有戴罪立功、众志成城。当是时就见有人从外间而来,一旁湛紫见了忙跳步去迎,还不忘回头又将他反驳:

“至少,乱世之中出英雄。不是非常时候,靖温长公主还赏识不了县主才干,更不会一日几次遣秦家军亲来关照了。”她旋即还帮忙叩开门庭。试问做姐姐的心意怎能不直达县主与荣王耳畔呢?

不是心意,却是诀别。见字如面,她已经离开长安。

“事关母亲,或许道听途说之言,亦不能不一探究竟。自知身形笨重孩儿随时或许降世,秦郎随行一路照拂,元婴一切放心。至于其间内情,恕无从详述。若确有其事……至少眼下已有八成可能……元婴,请原囿太后。孝定恭皇后自缢,再毋自责,切记切记。”

未等戚晋自震惊中回神,信使已将带来的箱子打开。内里木匣无数,信件更多。戚昙下一封口信是带给李木棠:“你担忧多时,久久不曾收到小之信件……自七月起全数在此。临别仓促无从托付,今物归原主。你前述梦魇不真,小之身康体健,如今也尽可放心了。”

“最新的一封,刚刚截获。”信使肃穆正色,先行跪拜,再自胸前郑重其事将家书取出奉上,“秦将军依例拆看,所以陛下业已知晓……”

那是一封警告。小邵一语成谶,动摇江山社稷的祸事被阿史那王近水楼台先侦知,小之随即发信。信中只有八字:

楚国兵变。

苏帅阵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