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愈沉,堂中也没掌灯,众人半睡半醒,昏昏沉沉,像是在等死一般。
顾经年查看了一下药柜,见里面一半都是空的,倒是一些瓶瓶罐罐里残留着些黑乎乎的奇异之物。
他往后院看去,院子很小,以南边这个倒罩房作为铺面;北边有个小门,旁边的槽厩是空的;西边是厨房;东边是正屋。
那正屋关着门,不知里面有没有放着《风物志》。
顾经年有些好奇,但还是耐心等着。
终于,后院传来了动静,小门被打开,一个身材矮小之人牵着骡子,拉着板车回来,栓上门,从板车上把一个昏迷的彪形大汉往下搬。
顾经年上前,道:“敢问可是麻大夫?”
那矮小之人回过头,相貌奇丑,一双小小的眼睛里闪动着狡黠之色,唇上的两撇细须使他看起来像只老鼠。
“麻大夫?呵呵呵。”
麻师似觉好笑,点点头,道:“是是是,鄙人姓麻,是个大夫。”
“我想……”
“先来搭把手,动作快些,你抬脚。”
顾经年遂上前帮忙抬人。
那昏迷的大汉穿着鹿皮军靴,长得极高大壮实,比车板都长,恐有三百斤重。
麻师要求把人拖到厨房,所幸,厨房里没有锅碗瓢盆,只有瓶瓶罐罐,否则还以为是把这大汉拖来煮了。
忙过此事,麻师长吁一声,去卸骡车。
感受到少年人在身后跟着,他头也不回,开口问道:“生了什么病啊?”
“我有些问题想问先生。”
“问。”
“先生看过《风物志》?”
麻师回过头,上下打量了顾经年两眼,道:“谁与你说的?”
“北市瓦舍,凤娘。”
“一群药渣。”
顾经年不知这话是何意,问道:“《风物志》中所载之夷海异族,可有其它书籍所未有囊括者?”
麻师忽然警惕地眯起眼,紧张道:“你问这个做甚?”
正此时,门外忽响起了狗叫声。
那狗非常激动,叫声急促。
药铺那边有一个女子的声音也跟着响起。
“就在这里面!”
麻师肉眼可见地一个激灵,轻呼道:“这么快?!”
他俯身一钻,像只老鼠般窜出了后门,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顾经年刚想跟上,身后已响起了呼喝声。
“找到你了!”
是沈灵舒与阿沅牵着一条猎犬进来。
再往后门外看去,麻师已完全不见了踪影。
“你这狂徒,退我的婚,连理由都是假的。”
沈灵舒虽在质问,却颇为得意。
她牵的是她爹的猎犬,鼻子最灵,循着顾经年穿的仆役服上的汗臭味找来的。
顾经年被她耽误了正事,心情不快,懒得理她,转身走进东厢的正屋。
屋中弥漫着一股臭味,榻上丢着一坨脏兮兮的被褥,有张桌案,案上散乱着各种书籍、纸张。
沈灵舒捏着鼻子站在门口道:“你好歹是读书人,跑到别人家里翻翻找找的……诶,你在找什么?”
顾经年不答,翻看着桌上的纸张,见多是给病人开的方子。
“不理我?你可别后悔。裴念可是找过我了,你小子,惹事了吧?”
沈灵舒其实是想提醒他,被盯上的可能是将军府。
顾经年终于问道:“裴念是谁?”
“开平司缉事,你没听说过她吗?”
“我为何要听说过她?”顾经年还是漫不经心的态度,却继续着这个话题,“怎么?她很有名吗?”
“当然,半年前的谋逆大案就是她办的,刘氏一族两百三十余口尽数被抄斩,汋京震动,你不知道?”
“你告诉她我去过何处了?”
“怕啦?放心,我答应过你不说便不说,但你也要告诉我,你退婚是因为家中出了事吧?什么事?”
沈灵舒刨根问底,自觉冰雪聪明,可惜,顾经年没耐心与她解释许多。
“不,是因我觉得你太聒噪了,实在不想娶你。”
“聒噪?!”
沈灵舒大恼。
她从小到大都是被视作掌上明珠捧着,何曾听过这等话?恨不得冲进去打顾经年。
“哼,我管你死活。”
少女攥着小拳头在空中挥舞了一下,气得一跺脚,转身就走。
正此时,厨房中响起了奇怪的声音。
那是一种低沉的嘶吼声,像是某种凶兽带着进食的渴望缓缓苏醒了。
阿沅正气呼呼地瞪着顾经年,没注意到牵着的猎犬瑟瑟发抖地往后退,她一个没捉紧,猎犬便跑没了。
“那是什么?”
沈灵舒才走了几步,闻声好奇地停下了脚步,往厨房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