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令鸢走至案前,案上一方砚台,笔架上枕了一支狼毫,沾了墨迹,但已经干硬得一碰就簌簌碎落了。
她忙收回手,却又在案边的瓷缸里发觉了一叠书信字纸册子一类。
她拿了出来。
既有阿昌的默许,想来这里面的东西是随她翻阅。
她先将底下散乱的整理出来,随意翻了翻,全都是从长安寄来的书信,笔迹缭乱,力透纸背——是崔令窈的质问。
想来,这是还没休妻前的书信。
又从字句焦躁中可见,对方一信也未回过——说不定,连拆也没拆过。
崔令鸢想到崔令窈一面不愿和离,一面与侍卫偷欢,一面谴责沈晏的冷待,心头一阵莫名恶心。
沈家为何厌弃她,人所共知,却装得如此无辜。
她将这些信件随手搁置,又拆那几卷画筒。
画卷徐徐展开,都是些水墨狂涂,描绘朔方山色,亦有周边的几处郡县,这其中还夹着一副长安骊山——
等等!
这画上人是!
她记得清晰,自己学武时嫌府里操练不开,又嫌乐游原曲江人多眼杂,便带人出城拣了骊山脚下荒无人烟处苦学。
竟然,被人撞见了么?
那画写意并非写实,可她依旧一眼认出自己,那绯红颊,那倔强欢欣神色……
崔令鸢目光落在最后一卷未展画册上。
她无端生出些踌躇,要继续看吗?
手却已经覆了上去。
随着画卷展开,那是唯一一幅工笔仕女图。
崔令鸢呼吸猛地一窒。
这画必定是极用心,才传神至此,又必是被藏匿至深,才悉心保存如新。
可他们满打满算才不过见面五次。
那些过往不愿细想的东西尽数涌了出来。
屋内没生碳炉,很冷,眼前却有热雾,一点一点蔓延至心底,似被蚁虫窒满,抽疼。
她并非动情,只是忍不住遗憾,又深知最好结果不过如此。
不,不是——
她想起崔令窈叫嚣着,来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