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
说到这时,白轻寒蹲了下来,她垂下头,呆呆地凝视着地面的积雪:“究竟要如何才能对抗它?对抗这庞然巨兽?”
“这简单。”
安靖道:“我们也建立一个不就是了?”
白轻寒疑惑地侧抬起头,而安靖平静道:“我知道,你是迷茫了,这很正常。经常会有人说,改变世界太难了,这个话题太大,根本聊不下去,也不知从何下手。”
“这些人,要不放弃,要不转而去支持原本反对的一方。”
“对抗大辰也是如此,我在临江城看见了它的许多缺漏和伤口,譬如说大辰内部的斗争也很激烈,帝血帝廷和授箓天官之间似乎也在隐隐对抗,而大辰内部还与天魔勾连,亦有人和我一般,心存反意。”
“他们的法度越来越极端,大辰内部的势力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越来越视万民为草芥。”
“可越是如此,我越是明白,现在还不是时候。”
“现在他们内斗,对抗,和外魔勾连,将万民视为虫豸,正是因为他们现在强大到无以复加的体现,因为除却他们自己外,再也无人能威胁他们的存在。”
“若是有足以威胁他们的外敌……”
安靖弹指,悬挂在树枝上的冰棱全部都粉碎,霜木顿时抖落全部霜雪,再次挺拔:“沉睡的,颓废的,内斗的,就会苏醒,回转过头。”
“草木蛰伏于树荫,虫豸潜居于岩叶,我们要做的,就是等待。缓缓积累力量,建立自己的势力,建立属于我们的法度。”
白轻寒沉默了一会,然后道:“这太难了……”
“很难吗?”安靖反问道:“你以为法度是什么?”
“匪徒有匪徒的法度,劫掠需要侦查,需要争先,需要殿后,需要指挥得胜,最后还需要分配——这便是最基础的法度。”
“而我已经更进一步,有了根据地。虽然临江城只是暂时的,但它的存在就代表我已不再是流寇盗匪一级,而是值得招安的‘地方势力’。”
“而那些投靠我的武者,他们在我这做工,为我效力工作,他们要巡逻,警戒,站岗,时刻准备预防妖灵与魔物,而我要给他们发饷……选择定居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我至少要为他们准备好可以饱腹的粮食。”
“这样一来,人口增长,人民富足,才有人会去习武,有时间钻研术法武技,我们才能缓缓积累力量,拥有更多的同道。”
“如此,才是一个完整的法度。”
“但是,断刃山的灵田收获是有极限的,而山林中固然有宝物可却不能饱腹,轻寒,接下来你说,我要准备做什么?”
“大师兄你要准备收获粮食的渠道……”
白轻寒喃喃道:“你要准备种地收粮,因为只有稳定的粮食来源,一个地方势力才能存在——可现在是霜劫,一般的粮食根本种不下来!”
“对,但这并不重要,你也知道原因。”
安靖点头,而白轻寒也想明白了:“地脉之气,地脉之力……是了,大辰最核心的法度,不是粮食,乃是地脉和龙气!”
“大辰终究是个天宗,和地方小势力不同,主体是武者。武者不需要赚钱粮,也不需要人民真的安居乐业,他们要的只是万灵生发之气和地脉,就可以从中稳定收获神兵和相关的灵物。”
安靖回过头来:“是的。所以哪怕是说上去难听,但有个反直觉的事实是绕不过的:对民众好,并不是对抗大辰的核心竞争力,优越的技术和实力才是。”
“大辰的技术和制度都有优越性,在大辰对地脉极致的利用前,无论是天意魔教,还是尘黎五宗,都只能退避三尺,暂避锋芒。”
“而现在,我掌握了地脉,也掌握了一些神兵炼制之术,那文武阵盘或许就是文武官员越过帝血帝廷来掌控地脉的某种方法……那才是我在临江城最重要的收获。”
“因为……”
安靖不再言语,而白轻寒也彻底明白过来:“这才是一个大势力法度的基石。”
“只要,只要我们找到一个地方,用类似的方法控制地脉,自己炼制神兵,布下由我们统筹的大阵,我们就可以建立属于自己的小势力——然后,就可以伺机而发,等待大辰虚弱的那一天!”
“等到大辰虚弱,人们就会去尝试选择其他势力……谁强大,谁能胜利,人们最后就会选择投向谁,他们抛弃大辰的速度,将会和大辰抛弃他们一样快!”
“的确如此。”
安靖眯起眼睛:“但这么做的人太多了,尘黎五宗是这样,天意魔教是这样,环绕大辰的所有宗门势力都这么想,也都是这么做的,我们也这样做,无非就是再建立起一个宗门。”
“但目前来说,这样做也够了,先走一步看一步……轻寒,你现在还觉得迷茫吗?”
“不了,大师兄,谢谢你指出了这条路,我明白了。”此刻,白轻寒也重新站起身,她明白了安靖的意思。
大辰的确是个庞然大物,它可以扭曲真相,遮掩事实,歪曲岁月,涂抹史书。它的统治并非建立在民生上,而是建立在足够的人口和一整套地脉管理的法度上。
它损失帝血,损失神兵,损失强者,根本不痛不痒,稳定的大辰法度,整个授箓天官和帝血体制,可以让他们如同不灭的军团,死一个就能补上一个,永恒立于不败之地,就如一条永恒不死,不断再生的人道神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