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经了时日,倒似抛却过往自身一般,若要设身处地回思曾处情景与所思所想,竞不能做到,往同今竟宛如两人。
若是归于那时,我便不会出此策,我曾以妖族为害,如今却感众生并无先天有罪者,为利为信,可任用妖族。
而即便有便捷之法,若是将他人用做棋子,我便宁愿寻更为复杂之法,仅因出于仁心。”
我起身,将一方巾握于手中道:“我曾以为,我剑斩下为妖孽,为罪者,我所为不过是扶正祛邪,但如今我却不能道,斩下亡魂孰正孰邪?
愈发思索,愈觉不可单论其罪,其为灵也,亦有父母兄弟及眷侣。
即便西王族荒淫无度罪有应得,其军民未尝如此,而是因压迫而麻木者,又或是因愚昧受蒙蔽者。
这方巾所绣为戚家之徽,戚叔曾应我要归来,却死于小人之手,他离去后我亲手绣下此纹,为警醒自我,为报仇之志,复兴之任。
那时我握住这巾是何感受?其在我手心,宛如熊熊烈焰炽热灼烧,亦如我之心。
可为何大仇得报,这炽烈之心,竟然会如此冰冷,即便可杀了于泽,折磨殆尽,也不能感快意,只觉沉重、厚重。
斩敌剑下,心已冰冷至毫无波澜,如深潭之水,愈发冷下。
我也曾上战场,那时不过王储,上则一腔热血,又将所学悉数记下,才换来如今之胜。”
我垂目,不知自己是何神态,却感有人牵住我手,温热有力,抬目撞入一片星海之眸,其中痛楚与怜惜交织如网,令我不由战栗。
触及一片温暖胸膛,力度不大,可感他心跳透布料而传达我心,我任由次白亲近,他开口时,胸腔震动。
“以,你并非滥杀无辜,也并非冷血无情,众人皆道你无论为王女或是为王,皆出类拔萃,无可挑剔,但并非仅因你天赋异禀。
你自幼以来,便从未懈怠片刻,从不因惰废功分毫,并以此为常,此为常人极难想象之苦,你却仍可攻坚克难。
你曾道你为信念而行,即便苦,亦可为乐,便是你一向为人而抑己之由。
记得戚叔亡后,你仍修习不倦,气息却不稳,止剑急出,我急忙随你,却见你因情志而伤。
我欲拭去你嘴角血渍,你泪如雨下,泪珠滚烫落于我手背,却若岩浆落于我心,使我不由心如刀割,默然泪下。
深知战使民苦,却不得不战,流民失其住所与亲者,幼童无依而泣,你遣人暗中安置,神色却是怅然,若非西王族紧逼,便不致百姓安乐破碎。
战士伤重无可治者,视其痛楚却无可为,流民受救助者,不明恩者为谁,却报仇恨之心,王族腐朽,但幼子无辜。
以,你亟需休憩,并非你心已冷而行事冷漠,而是有信念却不可贯之,知人之苦却不可断之,救人之命却不可救其心,杀恶人却不可杀恶念。
正邪许难言明,但问心无愧便可,即使圣贤,又尚能无过?”
我听闻次白之言,竟觉热泪盈眶,才沾湿他衣裳,他便有所感,以指腹拭去,轻触我面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