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拉克!” 我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你在看什么呢?”
我微微一缩,然后转过身,看到了满脸笑容的泽维尔,谢天谢地,今天本特利没和他在一起。他俩似乎经常形影不离,我想这对室友来说可能挺正常的。不过我也不太清楚,毕竟我的情况和别人截然不同。总体而言,我挺喜欢泽维尔的。他很有礼貌,每次见到我似乎都很开心,这种体验虽说少见,但却令人愉悦。
“哦,这是一本关于瓦尔坎商业法的法典。” 我告诉他。
“哇,那…… 那内容可够深奥的!” 他笑着回应,“你看得还顺利吗?”
“实际上,还挺有意思的。” 我说,“我喜欢这种语言表达,非常精确清晰,而且在讨论需要明确解释的条款时,通常会给出指导原则。很容易理解。”
泽维尔惊讶地歪着头,从沙发靠背探身过来,我正坐在这张沙发上。
“我记得你大概十天前才刚开始学认字吧。” 他惊讶地说。
“嗯,没错。” 我承认,“其实我有几个问题,不知是否方便问?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我翻回到十三页前,举起这本法典,指着那个我不认识的单词。
“呃…… 那个词是‘machinery’,意思是‘机器’。” 泽维尔缓缓说道。
我在头盔下皱起眉头,努力忍住不耐烦地动耳朵的冲动。
“那为什么要这么拼写呢……?认字真奇怪。呃,我是说,嗯…… 谢谢你。”
“呃,没事,不客气,拉……”
“拉克!” 又一个声音传来,听到这个声音,我不仅一缩,还直接从公共休息室的沙发上跳了起来,落地时全身紧绷,摆出一副战斗的架势。
“我再也受不了了,我非得说出来不可!” 吉娜朝我怒吼,“去洗个澡吧,看在观察者的份上!”
我那满脸雀斑、怒容满面的室友冲了进来,我的胸口顿时涌起一股紧张的情绪。我既没勇气听从维苏威女士的建议,向任何人坦白我的身份,也没采纳她 “确立主导地位” 的建议。所以和吉娜之间的关系一直…… 几乎没什么变化。也就是说,很糟糕。
“到现在为止,我一直都很客气,但这也太荒谬了。这一整周,你身上的臭味越来越重了!”
不管在什么情况下,我都不觉得 “客气” 能用来形容吉娜,但我还是什么都没说。
“我不能去公共澡堂。” 我换了种说法,“很抱歉。”
我开始走出公共休息室,朝宿舍入口走去。我认出有个人正朝这边走来,我有种不祥的预感,这事儿和我有关。
“拉克,你身上刺鼻的气味都弥漫到我们整个房间了。” 吉娜紧追不舍,其他学员也跟在她身后,“这味道都缠着我,连做梦都能闻到。我这辈子都忘不掉这味儿了。”
我停下脚步。叹了口气,转身面对她。
“我很抱歉。” 我又说了一遍,努力不让声音里带上不耐烦,“我会问问我的生物魔法师,能不能在她的私人房间里用海绵擦个澡什么的,但除此之外,我不能脱下我的盔甲。”
“拉克,这简直是胡说八道,你自己清楚!” 吉娜厉声说道。我强忍着没叹气,转身继续往前走。“你要么在跟我开玩笑,要么就是脑子有问题。根本不可能有人命令你永远不洗澡!”
“可确实有啊!” 我有点生气地回嘴,声音比我预想的要大,“我又不是制定规则的人,我只是遵守规则。真的很抱歉。但这不是我能决定的,所以如果我们能继续无视彼此的体味,我会非常感激。”
“这太不公平了。” 吉娜抱怨道,“我可是会洗澡的,所以我身上没臭味!”
“没错。” 我轻声叹气,咽下一点积攒的口水,“实际上,你身上味道很好闻。”
“那根本就不一样,不是吗?” 吉娜怒喝道,“拉克,你确定你没弄错吗?到底是谁命令你不准脱下那该死的盔甲的?”
嗯,这过渡得倒挺自然。
“是我下的命令。” 我刚拐过弯,就听到 “歼灭者” 加尔达得意地说道,“这有什么问题吗,学员?”
吉娜立刻停住脚步,惊讶与恐惧让她迅速地敬了个干脆利落的军礼。
“我 —— 没有,长官!没有问题,高级圣殿骑士,长官!”
“你确定?” 加尔达问,“因为你说得没错,她闻起来就像有只猫饿死在我的马桶里了。”
吉娜眨眨眼,脸上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我庆幸头盔遮住了我同样的表情。
“我…… 如果是您下的命令,长官,那么……” 吉娜结结巴巴地说。
“就差一点!” 加尔达说,“就差那么一点。但应该是‘如果是您下的命令,长官’。没有‘那么’,因为‘会照做’是隐含的意思。学员,圣殿骑士是一个庞大而复杂的组织。有时候,我们会接到不喜欢的命令,而有时候你就得闭嘴,相信教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想你能做到吧,学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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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长官!” 吉娜一本正经地回答。
“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 加尔达回应道,“但在这件事上你还是说对了。拉克,我本来只是想来和你谈谈,但去他的,我现在要带你去洗个澡。”
“呃?” 我疑惑地问,但得到的唯一回应是加尔达抓住我的胳膊,把我从兵营里拽了出去。
以我的体型来说,我其实挺轻的,但我本可以不让她随意把我拽到任何地方去,不过我觉得上级军官抓住你并强迫你朝某个方向走,这在某种程度上也算一种命令。这种感觉很奇怪,再加上从这位高级圣殿骑士身上感受到的强大力量,让我的身体以为此刻正处于一场生死搏斗之中。我只能顺其自然,努力保持冷静,同时小心翼翼地不随意动用我多余的身体部位。
“下面的观察者啊,你到底是怎么晋升到这个级别的?” 加尔达一边拽着我沿街走,一边抱怨,“维苏威都给你吃什么了?”
“呃,老鼠,长官。” 我告诉她。
“哇,那就说得通了。吃老鼠听起来会有很多屁味。”
“实际上我不放屁。” 我解释道。
她动了动头,我猜她这是在翻白眼。
“该死,好吧,公主殿下。如果真要说的话,你身上这么臭就更令人‘印象深刻’了。”
“抱歉。” 我小声说,“那么……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
“我家。” 加尔达回答,见我跟上她的步伐,终于松开了我的胳膊。
“你有房子?” 我惊讶地问。
她在头盔下大概给了我一个奇怪的眼神。
“什么?对,我有房子。” 她回答,“我当然有房子。你知道大多数人都有房子,对吧?”
我不好意思地把目光移开。
“我是说…… 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我猜在格雷戈里牧师的村子里,每个人都有房子,但在新塔尔西,很多人都没有。”
“对,对。观察者啊,你对这些奇怪的事真是一无所知。” 加尔达抱怨道,“简单来说,确实有些人没有家,但这通常不是他们自愿的。如果你没有房子,那你就是穷人。我是一名高级圣殿骑士,所以我相当富有。因此,可以推断我有房子。”
嗯,好吧。我想我能理解这其中的逻辑。至少我知道钱是什么,虽然我从来没拥有或使用过。格雷戈里牧师的村子里没有货币,人们有需要时就互相帮忙。表面上看,这样似乎没那么复杂,但实际上并非如此。到处都有交易,只是我不懂。这也是我喜欢学习法律的部分原因。法律是简单易懂的规则,全都整齐有序地写在一个地方,我终于能看到它们了。里面有那么多解释说明的信息!感觉就像终于有了一本如何不搞砸、不毁掉一切的手册。
“好的,谢谢您。” 我对她说,“感谢您给我解释这些事。顺便问一下,圣殿骑士队长达席尔在哪儿?”
“哦,在来接你之前我把他甩掉了。” 加尔达兴高采烈地说,“所以我们才走得这么快!”
哦,呃…… 好吧,这不是我该管的事。我很确定她不应该在没有达席尔陪同的情况下行动,但没人会因为我没指出 “歼灭者” 加尔达的问题而责怪我。毕竟,她是我的上级。这是规则明确规定得很简单易懂的事情之一。
没过多久,我们就走过了满是木屋的热闹街道,来到了一个安静得多的区域,这里的一切似乎都是用石头建造的。每次走在天空希望城的街上,我都会尽量忽略周围的一切;听到激烈争吵的只言片语,总会忍不住想自己本可以帮忙平息争端,或者看到有人脸颊上有轻微瘀伤,就会为那个人在家中的处境而揪心。我知道,我不仅无法帮助遇到的大多数人,而且按规定我也不应该插手:我还不是一名正式的圣殿骑士,没有经过充分训练,不能随意介入他人事务,但我的身份又代表着圣殿骑士。在还没搞清楚状况之前贸然插手,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尽管像蓄意谋杀、非法拘禁与折磨,当然还有因食人这一加重情节导致的不当尸体处理等重大罪行,已经不再出现在我的记录中,但我的大脑似乎总能找到新的方式让我讨厌自己。疏忽也是一种罪行,无论我有多么充分的理由对所见的伤害视而不见,每当我注意力不够分散时,脑海中还是会一遍又一遍地浮现出那些可能让我感到内疚的小事,列成一份精神清单。
不管怎么说,我的意思是,大多数时候我都会尽量把注意力集中在尽可能小的范围内。这样诱人的气味少了,无端触发的战斗或逃跑反应少了,后悔的事也少了。然而即便如此,我还是注意到石屋区和木屋区的氛围截然不同。街上没有小贩,没有喧闹的交谈声,人少了,但大家的衣服都更鲜艳…… 很奇怪。
“为什么这里这么不一样?” 我问。
加尔达觉得好笑,轻声笑了出来。
“感知事件把划分阶层的那堵实实在在的墙给推倒了,” 她回答道,“但维苏威弄出了一种廉价的建筑替代品,或多或少又造出了另一堵墙。要是你富到能用石头建房,那你死也不会让人发现你住着木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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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我现在更困惑了。
“这…… 这肯定是个比喻,对吧?” 我问,“我实在想不出,用错建筑材料怎么会因为钱的多少就害死你…… 除非有钱人,我不知道,把所有的硬币都堆在一个大房间里,然后木头承受不住塌了,把他们埋在下面之类的?”
加尔达盯着我,时间长得让人不自在。
“实际上,” 她一本正经地说,“你说对了。就是这个原因。”
“等等,真的吗!?” 我惊叫道。这怎么…… 这根本说不通啊!我只是故意说得夸张了点!
“社会既奇怪又深奥,拉克。有时候表面上的事就是没道理可讲。”
“为什么不能先建个石屋,然后在周围再建木屋呢?这样不是更有效率吗?”
“不行,那样行不通。” 加尔达坚持道。
我等了一会儿,她却没有进一步解释。她不打算详细说说吗?看来她是不打算说了。好吧。这到底……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那这是不是意味着维苏威女士很穷?” 我问,“我以为她很有钱,但她的研究设施是木头做的。”
“她确实很穷。” 加尔达表情严肃地说,“下次你见到她,请代我为这个事实向她表示哀悼。”
“我…… 好吧?”
瞧见没,这就是…… 这就是我的问题所在!人类怎么都知道这些稀奇古怪的事啊?我还想再追问,但加尔达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我也就没问。最后,她走向一座两层的石屋,在这个区域来说,这房子相对较小。想必这就是她的家,因为她用钥匙打开门,然后立刻开始解除入口处周围的各种魔法符文。我脊背上一阵刺痛,警告我在她弄完之前要离远点。
一进屋,我就注意到大多数家具上似乎都覆盖着某种掉落的毛发。很快我就找到了源头:几只家养的猫从各个角落探出头来,毛色和毛长各不相同。
“哈喽,哈喽,宝贝们!” 加尔达用她每次抓我耳朵前那种腻得吓人的声音说道,“妈妈回家啦!哦,看看你们!你们都太可爱了!”
我吓了一跳,本能地又确认了一下头盔是否戴紧,并且尽量安慰自己她似乎不是在跟我说话。没错,所有迹象都表明她不知为何在跟猫说话,尽管我很确定猫不会说话。这…… 这挺有意思的。我肯定这是人类的正常行为。一群猫从房子的其他不知道什么地方涌进房间,全都围在她腿边,喵喵叫着,就好像在比赛谁能发出最让人难受的声音。
“你们想吃零食吗?” 加尔达也喵喵叫着回应,“你们想要妈妈给的美味零食吗?想,想!吃零食的时间到啦!”
她在猫群中艰难前行,我尴尬地跟在她身后,保持着距离,以免吓到这些可怜的小动物。要是我靠得太近,它们可能都会跑掉。这也难怪,毕竟我吃了一整周老鼠,现在肯定能吃掉一只猫。
我们穿过房子,走进一个像是小餐厅的地方,我惊讶地看到屋里有个女人,她立刻转身向加尔达鞠躬。
“欢迎回家,卡尔萨拉女士。” 她说,“您今天过得怎么样?”
“嗯?哦,还行,过得还行。” 加尔达不耐烦地回答,“帮我和这位客人把浴缸放满水,好吗?”
“马上就去,卡尔萨拉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