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没有受到惩罚

今日是我吃掉父亲的一周年忌日。在这么个不吉利的日子里,我终于来到了岛屿边缘。

不知为啥,森林在靠近边缘的地方就不生长了。当我最终找到这儿时,要离开相对安全的树林,心里还是挺犹豫的。树林边缘和岛屿边缘之间有条路,而有路就意味着可能会碰上人类。就算我不小心没伤到他们,他们肯定也会想着伤害我。不管我多罪有应得,我都不想那样。

所以,尽管对未知充满巨大恐惧,我还是给自己弄了个伪装。花了几周时间,经过一番反复尝试,我找到了个可行办法,能把蛛丝做成我能穿戴的东西。一件蛛丝织成的丝质披风、手套,还有给脚用的厚垫子,当然,还有我一直留着的木制猫头鹰面具。在这个悲惨的周年纪念日,我再次穿上这身行头,踏入人类的世界。

这伪装不太可能像一年前那么好了。我现在身高差不多是那时的两倍,身形瘦长,还渐渐长成了有点像人形女子的模样…… 这在我内心深处有那么点让我挺开心的,但实际情况大多时候只是让我觉得烦。我为啥会有这些变化啊!我以前见过人类女性把婴儿抱在胸前,可我是从蛋里孵出来的,还一出来就开始杀兄弟姐妹,我可不想让身体的任何部位靠近沃西佐幼崽的嘴。我得用蛛丝把胸部不断长出来的赘肉绑起来,不然我一动,它们晃来晃去疼得厉害,而我那本就努力适应着四个肩膀和从脊柱两侧刚长出的六根两英尺长尖刺的后背,压力就更大了。说白了,我一直都酸痛不已。倒不是受伤了,至少不算真受伤,但我身体让各部位成型的方式可不太完美。不过,说到这伪装,最容易暴露我的地方,估计就是我的脚了,因为我脚都快没了,取而代之的是爪子。

我发现自己会被速度快的生物吸引,大概是因为我太胆小了。有一阵子,我专吃那种像卡泽尔兽一样成群捕猎、追捕猎物的双足蜥蜴怪物。但后来,我的脚开始变得恶心地变形,脚趾变粗,大脚趾像拇指一样往后挪,爪子变长,变得能轻易撕开我想抓的任何东西。我脚的总长度也开始变长,我怀疑要是不停下吃这种猎物,我最后可能脚后跟除了当膝盖,啥用都没有了。我可不…… 喜欢那样。我不想变成个怪异的拼凑物。我想成为一个人。

好在我长出来的尖刺能平贴在背上,相对容易藏起来。在长出尖刺之前,我吃的那些生物能把自己藏在黑暗里,吸收周围的热量和光线。我一开始吃它们,是因为我注意到这些生物啥都不吃,它们不知怎么从别的途径获取能量。我本希望能找到个办法替代我那无尽的饥饿感,结果一点用都没有。

不过,通过不断尝试,我觉得就算还不清楚身体为啥会变形、怎么变形的,但至少知道在啥时候会变形了。要让我的形态发生改变,得满足两个条件:一是我得反复吃同一种生物,二是这种生物得有某种我身体目前没有、或者比我身体更强的特质。比如说,要是我光吃那些没啥魔力的小哺乳动物,我身体好像就没啥变化。巧的是,这些生物吃起来特别没滋味,我觉得这绝非巧合。但能填饱肚子就行,这才是关键。

尽管满心恐惧,我还是一年来第一次走出森林,终于来到了岛屿边缘。我往下看那些岛屿,看它们下方的迷雾,看我们之间深不可测的距离,心里却…… 没啥特别感觉。不过,这种往下看而非往上看的新奇体验,还是吸引了我的注意,我开始沿着边缘走,心里有个声音盼着我脚下的石头能碎掉,把我摔下去。

记忆这东西挺奇妙的。我没数秒计时,所以一下子也说不上来从开始走到现在过了多久。但只要我抬头,瞬间就能对比出现在看到的岛屿位置和上次看时的位置,再把这记忆和三百一十二天前那天的时长记忆对比一下,就能知道这岛屿移动得多快,进而算出我上次查看时间后过了多久。当然,这得费点心思,而且一年前我也不是每天都查看时间,但只要我好奇,通常都能算出来。今天我不好奇。我就想往下看,让这些新奇的景象尽可能长时间地分散我对自己那些思绪的注意力。

我就这么坚持了几天。不管白天黑夜,我沿着边缘慢慢走着,偶尔抓到路上闻到的小动物就吃掉。相对来说,这趟散步挺惬意的,有不少可看的,还有大把时间能瞎琢磨要是直接跳下去会有啥后果。到了第四天,下方的迷雾开始消散。巨大的肉质触须从雾里冒出来,毫无目的地扭动着。我看到这怪物的部分越多,看到的触须、眼睛和那不可思议的鳞片越多,胸口就越觉得沉甸甸的,有种不祥的预感。

所以,这就是所谓的神吗?

“要是你跳下去,” 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我还得接住你,那可就烦死我了。”

我一下子僵住了。我刚刚一直盯着那 “观察者” 看得出神,压根没注意到一股极其强大、闻起来无比诱人的气息正朝我靠近,这气息撩拨着我想吃东西的冲动。不过话说回来,我在这路上晃悠这么久了,碰到人也是迟早的事儿。我朝着声音的方向瞥了一眼,只见一个身着耀眼白色甲壳铠甲的飞行身影,从头到脚全副武装,一点皮肤都没露出来。这是圣殿骑士的制服,不过铠甲边缘的红色装饰表明她的级别更高。可从来没人给我讲过这些级别,而且我也从没见过带红色装饰的圣殿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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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声音判断,这个大概是女性的圣殿骑士 —— 毕竟我就只能靠这声音判断 —— 落在了我旁边。这么久之后,离人类这么近,感觉还挺怪的。我知道自己长高了,但真的面对面盯着一个成年人,还不用仰头看,这感觉实在有些让人不适应。

“怎么,哑巴啦?” 身着铠甲的圣殿骑士歪着头问,“还是说这是什么神秘事儿?现在戴面具有点早吧,而且考虑到最近发生的事儿,我觉得今年我们也不会庆祝天空希望节了。”

我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努力强迫自己开口说话。毕竟已经这么久没说过话了。

“抱歉,” 我好不容易挤出几个字,“要是我掉下去,你不用接住我。”

这女人大声笑了出来,转过身和我一起看向悬崖边。

“你是想下去找他,对吧?” 她满不在乎地问,“我给你和其他人一样的警告:这下落的距离比你想象的要长。你更有可能脱水而死,而不是摔死。这死法可太惨了,真的。我猜你可以瞄准一个岛跳,但那样就没什么象征意义了,不是吗?要是没瞄准……”

我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又往下看去。人类脱水多久会死呢?四天,五天?我能撑得比这久。

“说实话,我更担心摔下去后还能活下来。” 我承认道。

“是吗?” 她问,“你担心以终端速度撞击地面还能活下来?”

我想象着自己重重摔在另一个岛上,骨头摔断,浑身是血…… 但还活着。也许有人会看到我掉下去,也许他们会去撞击点查看。在饥饿和伤痛的双重折磨下,我还能有足够的自制力,不再次把救我的人给吃了吗?还是说我一能动就会杀了他们?

“我不知道,” 我回答,“也许吧。很可能。”

我应该离开的,但内心深处有个声音渴望和这个偶遇的陌生人继续聊下去。我一直盯着那神的蠕动触须,努力让思绪飘散,而不是去想为了满足自己的一时兴起,我正把她置于多大的危险之中。

“对这没什么感觉,算亵渎神灵吗?” 我问。

圣殿骑士抬头,又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又轻笑一声。她在世界边缘盘腿坐下。

“不,我觉得不算,” 圣殿骑士说,“可能有点反常,但也没什么错。我觉得迷雾观察者才不在乎你有没有被震撼到,他只关心你能不能成功。所以这不存在亵渎神灵的风险,但要是你跳下去…… 嗯,那肯定是他妈的罪过。你不能就这么放弃,不然这挑战还有什么意义?”

我郁闷地点点头,听到圣殿骑士爆粗口,还是有点畏缩。奥古斯特总是教导我不要说脏话,但我想我肯定没资格去纠正一个圣殿骑士。

“勤勉,” 我引用道,想起了这个美德的名字,“观察者青睐勤奋好学、强壮有力、富有创造力、不知疲倦之人。我们每个人都必须尽自己的一份力,把自己和我们的社群发展成我们能为之骄傲的样子。”

“你参加过不少布道会啊,” 圣殿骑士赞许地点点头,“没错,有时候在生活中,我们必须放弃毫无希望的任务。但要是觉得自己没希望了,那就等于认为自己比迷雾观察者,比创造你的那个存在还要高明。不管你背负着什么重担,那都是你要承受的。你不能通过逃避死亡来摆脱它们。”

我叹了口气,在她旁边坐下,把脚悬在悬崖边,小心翼翼地把披风抚平,免得被参差不齐的石头挂住。我压制着攻击她、吃掉她的冲动。这冲动一直都在,但我可以不听从它。我想相信自己能做到。相信自己能不再害怕自己。但这难道不只是时间问题吗?我永远都是那个杀了奥古斯特的怪物,那个得到了别人所能给予的最大善意,却把一切都毁了的怪物。我怎么能相信自己不会伤害任何人呢?

“你不该一个人待着,” 圣殿骑士说,“你显然有点钻牛角尖了,但我没办法给你活下去的理由。我不是传教士,只是个战士。你有地方可去吗?”

“没有,” 我回答,“哪儿都没有。”

“那就去教堂,” 圣殿骑士指示道,“哪怕是最罪大恶极的人,要是向迷雾观察者寻求宽恕,也能得到。只是方式可能和你想要的不一样,但你会得到的。只要你真心渴望救赎,只要你愿意努力改变自己,就可以。”

我挤出一声毫无笑意的笑。

“我想如果说我有什么擅长的,那就是发现自己在改变。” 我干巴巴地回答。

“很好,” 圣殿骑士简单地回应,“要是你沿着安全的路走,一百多英里外有个大镇子。路程挺长,但你能一路走到这儿,说明你够坚强,能撑得住。”

我咽了口唾沫,很讨厌自己居然在考虑这个建议。

“…… 要是我不走安全的路呢?” 我问。

她笑了。

“朝那边二十八英里,” 她站起来,指着方向回答,“有个小村子,连镇子都算不上。那儿的路都被植被覆盖了,和外界隔绝了。我刚试着给他们烧出条路来,但我们盐不够,没法让土地寸草不生。他们与世隔绝,但又倔得很,不肯搬走。要是你够强,能到那儿的话,他们可能需要个保护者。”

小主,

“我可不是那种能保护别人的人。” 我评论道,但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朝她指的方向看去。

“嗯,他们也可能需要个杀手,” 圣殿骑士告诉我,“在这个岛上,这俩差不多是一回事。”

“大圣殿骑士!” 路上有人喊道,“大圣殿骑士,请回来!”

“哎呀,那是我的跟班,” 大圣殿骑士笑着说,“我得走啦!”

她手指快速舞动,一阵模糊,然后就从地面飞起,飞走了。我忍不住有点嫉妒,至少有那么一点。我想试试吃会飞的生物,但又怕自己长不出翅膀,反而生出其他恶心的变异。我根本没法控制这事儿。我最不想的就是嘴变成鸟喙,然后再也说不了话。

…… 等等。我都没办法信任自己和人类相处,能不能说话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知不觉,我就从悬崖边离开,朝着圣殿骑士说的那个村子走去。希望她指的方向没错,因为我可是完全照着走的。但为什么呢?一想到又要和人类在一起…… 这么说吧,我可不幻想能像以前一样生活,也绝对没打算当什么保护者。我怎么可能当得了呢?不,要是对自己诚实点,我去那儿就只有一个原因。

我真的,真的太孤独了。

我想念奥古斯特。想念谢里夫。想念以前一起玩的孩子们。我甚至想念克莱雷塔和富尔维亚,不管那些回忆有多痛苦。要是我能去道歉…… 不。不,没什么意义。他们再见到我,只会让生活更糟糕,这又是一桩罪过。但即便如此,我还是想念他们。我想念所有人。刚刚那五分钟的对话,就好像填补了我心上的一个洞。我需要有人说说话,不然我会疯掉的。这就是我一直缺失的东西。

呃,维塔,你是这个意思吗?“做人” 只会让我有更多理由把人类置于危险之中吗?我脑子里一直回响着这句话。享受做人的感觉。可发生了那天的事儿之后,我怎么可能享受任何事呢?

然而,那种渴望与他们相伴的念头,在我心中愈发强烈。我的双脚不由自主地朝着她所指的方向迈进。当我第一次闻到人类气息的时候,夜幕已然降临。尽管我步伐沉稳,可越是靠近,心跳就越发急促。这儿的森林极为茂密,地面潮湿而松软。藤蔓在树冠间蜿蜒缠绕,荆棘在树干之间的地面上肆意丛生。我身上的丝质覆盖物颇为坚韧,倒也没被划破,但前行的速度依旧缓慢。我常常得又抓又咬,才能开辟出一条路来。不过,这些植物也并非全然讨厌。在许多地方的地面上,我看到花朵正在绽放,只是因为光线不足,无法分辨它们的颜色。这些美丽而又带着淡淡苦涩的植物,既让我想起人生中那些最糟糕的错误,却又让我回忆起采摘它们时的喜悦。我小心翼翼地绕过这些娇艳的花朵,继续朝着人类气息的方向靠近。

眼前的人类聚居地,竟与我初见新塔尔西时惊人地相似,只不过距离近了许多。就像奥古斯特生活过的那座城市一样,这个村庄也坐落在一片莫名出现的空地上,不知为何,这里寸草不生。当然,人类并不在乎这些,他们在这样的环境中繁衍生息。石头房子杂乱地分布着,一两座房子里透出微弱的火光,而大多数房子都沉浸在黑暗中,里面的人都在沉睡。我没有勇气走进那片空地,只是静静地看着、等着。就这样等了一整晚。

清晨很快就来临了,我那昏昏欲睡的状态让时间过得更快。当人类开始活动起来,我便从他们身边退开,忙着欣赏那些花朵(它们绽放着明艳的黄色和橙色),还去猎捕一些新鲜的啮齿动物,好让自己尽可能地保持自控。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不会伤害任何人的。我只要走过去,打个招呼,然后…… 我也不知道!然后再做点别的什么!也许是哭着跑开?在森林里,我曾与比我大十倍的怪物搏斗,好几次都差点丧命,可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此想放声尖叫。

于是,我就只是…… 看着。离我最近的那座房子,似乎住着一位成年女子(一个比我还矮的成年女子,这还是让我觉得很怪异)和三个孩子,两个男孩,一个女孩。我透过树林偷偷观察他们,渴望能过去跟他们打个招呼。孩子们的身高相差不大,我猜他们大概都只相差一岁,最大的那个可能也就比谢里夫大上几岁。最小的女孩,总是跟着母亲,母亲忙着做家务,从晾晒衣物到从一棵几乎完好无损的枯树上劈柴,这棵树似乎是刚砍倒并拖到房子旁边的。早上,两个男孩一起玩耍,但过了一两个小时,母亲就喊他们去做饭。他们便一起忙活起来,大的进屋生火,小的则跑到村子的其他地方,回来时抱着一堆蔬菜和一袋闻起来像是死肉的袋子。

出人意料的是,就在进屋前,小的那个男孩直直地朝我这边看了过来,我俩都吓得僵在原地,过了一会儿,我才猛地往后跳,心跳如鼓地退回森林里。他看到我了!我反复检查我的面具、披风,还有其他遮盖物…… 它们都好好地在原位。他没看清我是什么样子。可他看起来好害怕啊!但这是为什么呢?是我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我的面具没问题吧?确认自己已经退到树林深处,没人能跟过来后,我在一片花丛旁坐下,颤抖着双手摘下了面具。它看起来和往常一样,和我第一次戴上它的时候一样完好无损。我松了口气,又把它稳稳地戴回脸上,然后站起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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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几个小时,我又忍不住从树林里探出头来张望。我还是盯着那座房子,只要有人朝我这边看,我就赶紧躲回树后。偶尔也会有其他村民过来,大人们和那位母亲聊天、交换东西,孩子们则和这家的孩子一起玩耍。我看得入了迷,就这样一直盯着,直到一座岛屿的阴影笼罩过来,白昼渐渐转为黑夜。那家人回到屋里,之前看到我的那个男孩在进门之前,又朝我藏身的地方转过头来 —— 但我动作很快,比任何人类都快得多,在他再次发现我之前,我就已经消失了。当夜幕完全降临,黑暗笼罩一切,我蜷缩在森林的地面上,进入了休眠状态,尽管我的肌肉和身体都在叫嚣着让我动起来,让我在夜里去捕猎。

我的身体如愿以偿了。黄昏过后两个小时,一股危险的气息钻进我的鼻孔。一只怪物正在靠近,它强大的气息让我的鼻子抽动,口水也开始流下来。一开始,我想无视它,但它越是朝着村子的方向游荡,我就越担心:它会发动攻击吗?它会去村子里找吃的吗?

思量片刻后,我站起身来,摘掉面具和披风。不管怎样,要是一直担心这个,我也没法好好休眠。我展开猎杀,几分钟后,那只五条腿、外骨骼的野兽就一命呜呼了,它的血肉成为我今晚的食物…… 也许,还有它的灵魂。我不太确定,毕竟我对灵魂是什么都没什么概念,但我听过这个词,据我所知,灵魂对生物来说非常重要,而且独一无二。我自己的观察似乎表明,我身体的某个部分会吞噬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而且不知为何,一旦生物死去,吃掉它的身体就变得让人反胃。好像我的存在还不够可怕似的。但即便真是如此,我也无能为力。我已经试过绝食,结果以失败告终,而且仅仅因为我的食物来源变得更加恐怖,绝食就变得更加不可能。在饿死之前,我会陷入更糟糕的状态。不吃东西并不会让我更饿 —— 只会让我失去自控力。

就这样,几个十天过去了。白天,我观察着村民们,最常看的就是那座住着母亲和她三个孩子的房子,但我也会从村子周围不同的角度观察,满心渴望地感受着这种间接的陪伴。我很确定自己又被发现了几次,毕竟我没办法同时留意到每一个可能看到我的人,但从来没有人追过来。这个村子建在一个近乎完美的圆形空地上,从几乎任何一个地方,都能看到空地中央那根奇怪的方尖碑,像一根巨大的针一样直直地竖着。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也没有勇气走进村子去一探究竟。

当有强大的生物靠近时,我就会把它们杀掉,如果不得已只能用牙齿搏斗,偶尔我也会吃掉它们。我很可能会因此长出一些新的、可怕的身体部位,但只要村子不会反复遭到同一种怪物的侵扰,我希望自己还能应付得来。这么久以来,我第一次搭建了一个巢穴,布置了蛛丝陷阱和预警系统,这样我就能有效地守护村子周围的整片森林。

“都到这份上了,我都盼着来点儿什么攻击,好打破这该死的悬念。”

我正在偷听村里两个男人的对话,他们叫杰和明。毕竟我的听力非常好,虽然我知道偷听不礼貌,但这总比我贸然走进村子,还可能吃掉某个人要强。

“森林里这么安静,确实有点奇怪,但我可不会抱怨,” 杰说,“说不定那位大圣殿骑士还真干了点实事,那可就太棒了,不是吗?”

村里人的口音有点怪,但不管怎样,我理解他们的话倒也没什么困难。

“喂!” 明呵斥道,“你最好对大圣殿骑士放尊重点,杰。她大老远跑来帮我们,这远超我们的预期了。尤其是现在首都那副模样。”

杰哼了一声。

“嗯,要么是大圣殿骑士做了什么,要么就是尤恩家那小子一直念叨的鬼魂作祟。”

听到这话,我耳朵微微一动。尤恩就是我经常观察的那位独自抚养三个孩子的母亲,也就是说,这 “鬼魂” 很可能…… 就是我。

“嗯。不知道那小子看到了啥,但不止他一个人有这种感觉。最近森林里有东西在偷偷摸摸地活动,不过老传教士坚持说不可能是鬼魂。”

“他又懂什么鬼魂?我在森林里见过更奇怪的事儿。”

好吧,关于鬼魂我所知道的:完全一无所知。在今天之前,我甚至都没听过这个词,所以我真不太明白这一切是什么意思。然而,一声极轻的断裂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赶紧扭头,只见一根预警蛛丝松弛地垂了下来。

看来,又到了猎杀的时候了。

我什么气味都没闻到,这和蛛丝传递给我的信息相符,也就是说,怪物正从村子的另一侧靠近。即便我速度够快,这也有点麻烦。我从偷听的地方退出来,迅速绕着村子边缘奔跑,朝我的主巢穴赶去。

我比预期更早闻到了它的气味,紧接着听到树枝折断的声音,然后是一声尖叫。我心中涌起一阵恐慌,急忙冲回树林边缘,只见一头漆黑如墨的野兽,身躯粗壮如桶,正毫无章法地朝着村子猛冲。它的脑袋小得与其身形极不相称,上面伸出四根扭曲的犄角,四条腿同样不成比例:前蹄后针,对于这么庞大的身躯来说,都显得过于细小。它的背上布满尖锐的尖刺,腹部覆盖着甲壳,脸上则被黑色的皮毛遮住。甚至在它张开大口,露出弯曲的黑色獠牙之前,我就轻易认出了这是我的同类。

小主,

沃西佐。它正径直朝村子冲去,第一个目标竟然是我虽未谋面却观察已久的女人 —— 尤恩。

说实话,我真不知道我的生活还能有什么别的 “惊喜”。

我双脚用力一蹬,爪子挣脱束缚它的脚套,锋利的爪子深深扎进松软的泥土,然后像炮弹一样冲了出去。我之前提过,我速度很快。即便在我只有现在一半大的时候,我奔跑起来的速度就远超我所认识的最快的人类。现在呢?现在我的速度快到如果再给腿部增加力量,与其说是助力,不如说我得变得更小才行。奔跑时,我几乎不得不俯身向前,身体贴近地面,尽可能减少空气阻力。这可不是谁教我的技巧,也不是我看别人做然后记住的。这是我在一次次尝试和失败中总结出来的,那种在极致速度下,感觉风都要把我碾碎的体验,让我学会了这一招。尽管我离目标还在村子的另一头,但我像离弦之箭一般穿越这段距离,从一个尖叫着逃命的女人身边飞驰而过,在我眼中,她的速度就像静止一般。就在我扑向敌人的半空中,我才意识到自己还戴着披风、蒙着面具,这伪装阻碍了我一些最厉害的 “武器”。

但速度不受影响。仍在空中时,我双臂环抱住这头同类那不成比例的小脑袋,借着冲力紧紧抓住。我蜷缩身体,将速度转化为旋转的力量,然后用力一扭,听到了令人满意的 “咔嚓” 声,它的脊椎被我扭断。我突然停下时,身后传来一声巨响,那是空气终于跟上了我这一阵疾风般的动作。

可它还是咬了我一口,毕竟对于一头沃西佐来说,断个脊椎这种伤实在算不了什么。它的牙齿穿透我的披风,咬进我的手臂,从我身上撕下一大块肉,瞬间就吞进了它扭曲的喉咙里。我愤怒地嘶叫着,用爪子深深刺进它的肩膀,然后一脚把它踹开,用三条腿着地站稳,正好看到它不顾一切地朝我冲来,把人类都抛在了脑后。这头同类愤怒地咆哮着,我感觉自己胸中也涌起一股咆哮,扯下面具,与它以牙还牙。

我们同类之间的战斗混乱不堪。咬下一口肉,就能让我们恢复身体所受的伤,而我们与生俱来的那种盲目杀戮欲,往往让我们更注重进攻而非防守。结果,多头沃西佐的战斗就像是一场近乎乱伦的循环,它们在疯狂的饥饿中相互撕咬、吞噬、再生。

然而,我可不傻,我从它身边跃过,一口咬掉它的两条后腿,凭借我更快的速度,确保自己不会进入它的攻击范围。黑色的血液让我喉咙发紧,不过这恶心的肉块总算是咽下去了,尽管比起这集各种怪异特征于一身的家伙,我宁愿吃只松鼠。它或许很强,但什么食物都比同类的肉要好。这倒不是出于什么错位的情感,或者对同类相食的愧疚,只是单纯因为同类的肉味道实在不怎么样。不过,肉就是肉。

咬了好几口,终于感觉有一口肉味同嚼蜡,战斗就此结束。我立刻扭头看向村民,本能驱使我寻找下一顿食物。我看到他们聚在一起,武器对准我,孩子们被远远地护在身后。

我极其小心地压制住把他们全吃掉的冲动。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平静地站起来,下巴滴着黑色的血。他们盯着我,表情严肃,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紧绷着,随时准备为生存而战。

我盯着他们,他们也盯着我。他们中有些人闻起来确实挺厉害,但还不足以对我构成真正的威胁。从他们脸上的表情,我觉得他们中有些人也明白这一点。

“对…… 对不起。” 我好不容易挤出这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