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什么!再等一会儿!”程子芩冷冷地说。说罢,又继续嚼着口中的皮蛋。
典膳监见此噗嗤一笑,也不再顾典膳丞的二度阻拦,重拾起筷子也夹起一页皮蛋蘸了蘸酱放入口中。怎么说呢?这感觉一开始着实奇怪,味道直冲脑门,冲得典膳丞面部表情都扭曲了,但是很快一种奇异的快感又在口中化开,好似以石投入池中一般,快感像波纹一样,一层一层地荡开,以齿间为中心,逐渐荡遍全身。在这躁动的春末夏初之际,口舌偶遇这种清凉而浓郁的感觉甚美。
“怎样?是否绝味?”程子芩问。
“嗯~”典膳监摇头晃脑地点头答道。心想嘴里忙着呢,谁有功夫说话。
程子芩又夹了一页皮蛋放进口中,估算了下时间也差不多了,便放下筷子去拔出插在鸡蛋黄里的银针。果然,轻轻擦拭后,两根银针的尖端都变黑了。这结果令典膳丞啪啪被打脸,他不情不愿地收回银针又揣起来。刚净完手返回的四组典食们见此一幕,终于放心地长舒一口气。
程子芩将嘴里的食物吞下后,开始耐心地解释道:“银针遇见硫化物时就会变黑。浓度越高、量越大就会黑得越快。这皮蛋和鸡蛋里都有硫化物,只不过所含分量不同罢了。不信你还可以用银针去试试雄黄酒或者温泉水。只要是含有硫的东西大都会让银针变黑的。”
“那……”典膳丞想问些什么,又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程子芩接着说:“要是毒物里面含有硫的话,自然也能被银针验出来,可若是有些毒物里不含硫,那用银针便是验不出来的。”
“嗯……”典膳丞不再多说。
程子芩从他这一声“嗯”里听出了很多的无奈。其实这个道理并非他们不懂,只是在当时的科技条件下,除了银针试毒,他们也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来检验了。为了封建主人们的安全,自然是宁可错杀也不放过。而为了填补这银针验毒可能遗漏的bug,封建主人们不是专门设了一系列的“尝毒人”来保障他们自己的人身安全吗?只不过这种方法只能检验出急性烈性毒药,也难怪有不少人会死于慢性中毒了。
更何况,还有不少帝王一边天天害怕别人毒死他,一边又天天自己作死服食各种丹药,以至于最终因长期慢性重金属中毒而亡。缘木求鱼地寻求长生不老之法,无论在哪个朝代都是可悲的。想到这儿,程子芩忽然体会到典膳丞也是可怜人,毕竟他也和她一样,只不过也是一个害怕死亡或害怕因背锅而死的普通蝼蚁罢了。她现在之所以能表现出来的胆大的样子并非是因为她不畏生死,而是基于她后世视角的知识,可她的这些知识不也是靠着先辈们用命换来的吗?她又有什么资格去嘲笑和鄙薄他们呢?先人?是啊,这个朝代的所有人都是她的先人,没有今日的他们,又何来后世的她。
“但也无妨。”程子芩安慰着典膳丞,说:“既然世间尚无万全法,记录和统计就是最好的法子。如果典膳丞愿意的话,日后不妨把这些特殊的情况都用纸笔记录下来,传承下去,代代筛漏补充。既可尽量减少被误杀的良食,又可联合多种检验以降低‘试毒者’的风险。岂不美哉?”
“哈。”典膳丞会意一笑,拱手道谢。
程子芩也莞尔一笑,为典膳丞也递上一双筷子。毕竟她只是意外来到这个朝代的,要想活得久,就不能处处树敌。更何况大家的身份都给封建王朝打工的,没必要自己卷自己,天天窝儿里斗不是。大家都好好地搞事业,安安心心地生活嘛。人生不过百,生命质量是比不过主人们了,但生命的长度还是可以一拼的。毕竟位居高处的主人们,心事复杂,天天劳心伤神的,就算是不出意外想要高寿那也几乎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