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难民们凝神仰望着空中的螺旋状光焰愈收愈紧,愈紧愈收,然后……
……猛然刺向尘暴的心脏。
那道光芒鱼跃而下穿透尘暴,下降速度也越来越快。光束劈开尘暴的同时还在不断扩张,自旋转中心向外逸散出一圈圈凝结的尘埃,缓缓飘洒在其下的地面上。
头顶上方尘暴的裂隙中逐渐透出了火星片片斑驳的久违红色天际。猩红的苍穹就在他们眼前逐渐褪色为镶着红色轮廓的粉红斑块,最后又回到他们先前第一次助推器测试之后体验了好几个星期的那种震撼的蔚蓝。
接着冲天火柱以一种让他们看得胆颤心惊的缓慢速度从俯冲中改出,摇摆远离垂直下落的轨迹,离下方的地面越来越近……
……最后却并没有触地。这个光点在他们头顶上空不到一百米处与地面擦身而过,飞掠观众们之后又开始爬升,越过已是清晰可见的克罗姆林盆地边缘向南方飞去。
在它背后的尾流里,与火星稀薄大气中快速沉降出的沙尘夹杂在一起的,还有飘落的片片雪花。
现在警报在她周围响个不停。幸而先前断断续续的维生系统也没有再中断过。在飞火脑中少量有片刻闲暇能处理细枝末节无关思绪的脑细胞判定暮光闪闪现在一定是死死压住了超控开关。那也还行。
换个角度来看,太空服的泄漏似乎是有好处的。飞火自己感觉到翅膀的升力与推力都略有改善。要不是有这一点泄漏助力,她觉得自己身绑这么几块重得要命的电池是绝不可能来得及停止俯冲的。至于她现在嘴巴张得大大的却喘不上气,双肺大开大合以至于脱了力,这种都只是不值一提的小问题罢了。
没时间管这个。先把活干完。尽一切可能保持住现有的动能。继续推进。再绕一圈过来给它最后一击……
流经她双翼的那股摧枯拉朽的力量在此刻戛然而止。
物理法则早就受够了这只身穿太空服的飞马不知天高地厚公然顶撞自己的忤逆行径,便立刻抓住这一机会猛烈还击。空气阻力牢牢拽住已经用得一干二净的飞船电池,几乎是瞬间就让飞火减速到了音速以下。
她下意识伸蹄去碰释放搭扣……又猛然抽走,转而按下另一个开关。她完全不了解自己此时相对于飞船的位置,绝不会冒险让两块沉甸甸的石块从天而降重重砸到自己朋友们的头顶上。
太空服恢复供能,相比大电池提供的消防水龙一般的激流仅仅是一眼汨汨细泉。不过眼下这一点能量就足以帮助她重新取得飞行操控。
随太空服供能一同恢复的还有通讯系统以及导航球。她现在无暇也无力与他们交流,只想看一眼导航球上显示的飞船信标。
刚才还在饶有兴致地揣摩着某位天角兽公主一蹄撑在墙上死死摁住某个开关的想象图景如何妙趣横生的同一批脑细胞,此时却以一种冷酷到近乎疯狂的绝对理性漠然做着旁白,提醒她自己刚刚错失了一个高空投弹,靠一百千克水晶与金属的动能把漫游车砸得分崩离析的完美机会。就在她心里仍在琢磨这一可怕念头的同时,自己已在漫游车上方一千米高处飞过,下降速度越来越快。
另两件事飞快自飞火的脑海中闪过:在火星上飞行速度下降到每秒两百米以下翅膀就没有用了,以及一旦启动太空服供能,剩余的飞行时间就会缩短至仅能以秒为计。
没时间容她细想,飞火将她的翅膀完全伸展开来,拼了命地狂乱拍打着,这一动作同时也向左翼封套的破损处往外泵出了大量空气。泄漏的气体离开破口之后立刻凝结出了点点雪片,将她身后原本拖着的那道烈火尾迹染成了洁白的云团。她向左侧倾下降,凭借着自己所剩无几的能量尽力换来一点速度,让她的翅膀获得足够托举起她的稀薄空气,操控自己转向返回飞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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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身下的猩红地平倾转着……倾转着……是如此缓慢……
同时也在飞快接近……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漫游车重新出现在她的视野内。更加重要的是,她看到了在石堆附近守候着的朋友们。
响起的警报越来越多。太空服的泄漏速度已经超出了维生系统的补偿能力,大口喘气已经没有用了。自己胸中底气全无,她心里开始乱了阵脚。
接着她想起了自己还有第二道防护力场。
飞行时间仅以秒为计。没有多余的能量。
去踏马!
慌乱中飞火伸出前蹄在自己胸前疯狂摸索,找到了那根垂下的断头导线,不由分说将它用力塞进小小水晶片上凿出的插槽里。
一头呈锥形的气泡在她周围现身,快速袭来的气流将它塑成了大头朝后的流线型,虽薄如蝉翼,却能顶住压力完全包裹住她。她就这么看着自己在防护场产生的巨大风阻作用下相对于地表急剧减速。
与此同时她还感受到了维生系统泵出的空气填满了自己身处的气泡,那滋养万物的宝贵空气终于重回她的双肺。这种感受……
……痛苦万分。她的胸腔内部感觉就像是吸入了粗砺的砂纸。
她感觉自己的双翅在空中迷踪失路;她的飞行速度一降再降,已经无法产生升力了。留给她的只剩下动能,而就连这个资源也在飞速流失。
看呐,地面就在眼前。大地,又见面了。还请你轻轻把我埋葬……
她感受到某种力量抓住了她,以他们不知多少天前坠毁时才有的那种巨大力道拽着她迅速停止在离地大约三十米远的空中。接着她又被这股力量托着缓缓放回地面,同时不远处一个巨大的蓝色光球直直向她这里冲来。
飞火终于落了地,任由自己瘫软的躯体向前仆倒在地。她已经拿不出起身的体力了,也呼吸不到支撑自己站立的那口气。她只感觉到自己浑身都颤抖起来。尽管自己身上太空服的出风口还吹送着暖风,周遭的一切却都冰冷得可怕。
她周围的力场忽闪几下爆开了,与奔来的更大气泡融为一体。几个身影走上前来团团包围住她。同时围着她的还有他们的话音——其实在她耳边已经萦绕多时了,可无论他们听起来如何急迫,对她而言对话的内容似乎都无关紧要。
“左翼完全被扯开了!”
“右翼也有个针眼大小的破洞!”
“飞火你个白痴!你踏马为什么还绑着这些电池?!”
“别光站在旁边讲话,快把这些都扒下来!”
“喂,”这真是她自己的声音?她确实本来就是沙嗓,不过这也太夸张了,“早跟你说过我会把电池都带回来的。”
“我这个屏障撑不了多久了!把她身上这些玩意全都卸掉,赶快带她进气闸!快啊!!!”
气闸。飞船。真是个好主意。
飞火还想着帮忙,可自己浑身都疼痛不已,而且她实在是非常……
……非常,非常的……
……疲惫。
在尽可能保护伤员不受冲击的前提下,组员们抬着失去意识的飞马以最快速度返回移动房车。
在他们周围,被打得支离破碎的灰暗天幕悄然坠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