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回 甄士隐详说太虚情 贾雨村归结红楼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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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王夫人又想到了袭人,心中犯起了愁:“要说其他丫头,倒也没什么难安排的,大的可以配人嫁出去,小的就留在二奶奶身边服侍。可袭人该怎么安置呢?”此时人多嘴杂,王夫人也不好说,打算等晚上再和薛姨妈商量。 当天,薛姨妈担心宝钗过度伤心,便没有回家,留在宝钗房中安慰她。宝钗是个极明白事理的人,思前想后,说道:“宝玉本就是个与众不同的人,前世的因缘早已注定,没什么可怨天尤人的。”

她还将这些大道理说给母亲听。薛姨妈听了女儿的话,心里也踏实了许多,便到王夫人那里,把宝钗的话转述了一遍。 王夫人听后,点头叹息道:“要说我没什么德行,可偏偏有这么好的媳妇。”说着,又忍不住伤心起来。薛姨妈又劝慰了一番,随后又提起了袭人,说道:“我看袭人近来瘦得厉害,她心里一直惦记着宝哥儿。正房媳妇守节是应该的,屋里人愿意守节的也有。只是袭人,虽说算是屋里人,但她和宝哥儿毕竟没有正式成婚。”

王夫人道:“我正想着这事,打算等妹妹您来商量。要是放她出去,恐怕她不愿意,说不定还会寻死觅活;要是留下她,又怕老爷不同意,实在是两难。” 薛姨妈道:“依我看,姨老爷肯定不会让她守着的。而且姨老爷也不太清楚袭人的事,在他看来,袭人不过是个丫头,哪有留下的道理?姐姐您可以叫袭人本家的人来,好好嘱咐他们,给袭人找一门正经的亲事,再多陪送些东西。

那孩子心地善良,年纪又轻,也不枉跟了姐姐您一场,这也算是姐姐您待她不薄了。袭人那边,还得我去好好劝劝她。叫她家里人来的时候也不用告诉她,等她家里真的定下了好人家,咱们再打听打听,要是对方确实衣食无忧,女婿也长得 decent,再让她出嫁。” 王夫人听了,觉得这个主意不错,说道:“这个办法好。不然要是老爷冒冒失失做了决定,我岂不是又害了一个人?”薛姨妈点头道:“谁说不是呢!”两人又说了几句,薛姨妈便告辞王夫人,回到了宝钗房中。

薛姨妈瞧见袭人满脸泪痕,心中满是怜惜,赶忙好言相劝,用各种道理和事例来开导她。袭人向来老实本分,不善于言辞,薛姨妈说一句,她就乖巧地应一句。过了一会儿,袭人轻声说道:“我只是个做下人的,姨太太您瞧得起我,才跟我说这些贴心话,我绝不敢违抗太太您的意思。”薛姨妈听了她的话,心中暗道:“真是个柔顺听话的好孩子!”对袭人越发喜爱了。宝钗也在一旁,把那些大道理又说了一遍,众人这才各自安下心来。

几天之后,贾政终于回到家中,众人纷纷出门迎接。贾政看到贾赦、贾珍也都已回家,弟兄叔侄们久别重逢,大家围坐在一起,详细地讲述着分别以来各自的经历和家中的情况。随后,内眷们也都前来相见,只是一见面,大家难免又想起了宝玉,不禁悲从中来,伤心地落泪了好一会儿。 贾政见状,出声喝止道:“这都是命中注定的事,大家不必过于悲伤。如今我们在外要好好操持家事,你们在内也要相互协助,绝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散漫懈怠。其他房头的事,各有各的安排,不用我们操心。

咱们本房的事,内宅里就全交给你了,一切都要按照规矩来办。”王夫人听后,便把宝钗有孕的消息告诉了贾政,还说打算把丫头们都放出去。贾政听了,默默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第二天,贾政进宫,向大臣们请示道:“承蒙圣上恩典,我感激不尽。但我还在守丧期间,不知该如何谢恩,还望大人们能给我指点一二。”众朝臣表示会代为上奏,请求皇上的旨意。皇上圣恩浩荡,很快就下令让贾政进宫觐见。贾政进宫谢恩后,皇上又降下了许多旨意,还询问起宝玉的事情。贾政如实向皇上回奏。皇上听了,觉得十分惊奇,下旨说,宝玉的文章清新奇妙,想必他是有过特殊经历的人,所以才能写出这样的文章。如果他愿意在朝中为官,是可以重用的。

但他既然不敢接受朝廷的爵位,就赏赐他一个“文妙真人”的道号。贾政再次叩头谢恩,然后离开了皇宫。 贾政回到家中,贾琏和贾珍连忙迎接,贾政把在朝中的事情详细地说了一遍,众人听了都很高兴。贾珍接着回禀道:“宁国府的府第已经收拾得整整齐齐,我已回明了相关事宜,打算搬回去住。栊翠庵圈在园内,留给四妹妹静心休养。”贾政听了,没有立刻表态,过了好一会儿,才吩咐众人要好好报答皇上的恩情。 贾琏趁机回禀道:“巧姐的亲事,父亲和太太都同意她嫁给周家做媳妇。”贾政昨晚已经了解了巧姐的事情经过,便说道:“这件事就由大老爷和大太太做主吧。

不要觉得乡村居住不好,只要对方人家清白,孩子肯读书,有上进心就行。朝中那些官员难道都是城里的人吗?”贾琏连忙答应:“是。”接着又说:“父亲您年纪大了,而且又有痰症的病根,不如静心休养几年,家里的事情以后主要靠二老爷您主持了。”贾政说:“说起在乡村居住、静心休养,我倒觉得很合我的心意。只是我受皇上的恩宠太重,还没有来得及报答罢了。”说完,贾政便进了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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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琏随后派人把刘姥姥请来,告知她巧姐的亲事已定。刘姥姥见到王夫人等人后,便说了许多吉利话,什么将来会升官发财,家族会兴旺发达,子孙会繁荣昌盛之类的。 正说着,丫头进来禀报:“花自芳的媳妇进来请安。”王夫人便问了她一些话,花自芳的媳妇说,有亲戚帮忙做媒,对方是城南蒋家的,家里有房有地,还有铺面,姑爷年纪比袭人略大几岁,而且从未娶过亲,最重要的是,姑爷的人品和相貌都是百里挑一的。王夫人听了,觉得还不错,便说:“你去答应这门亲事吧,过几天再来接你妹妹。”王夫人又派人去打听蒋家的情况,得到的消息都说蒋家不错。于是,王夫人把这件事告诉了宝钗,还请薛姨妈去把详细情况告知袭人。

袭人听了,心中悲痛万分,但又不敢违抗命令。她想起宝玉那年去她家时,曾说过死也不回去的话,如今太太却硬作主张。她心想:“要是我守着,别人会说我不知羞耻;要是我嫁过去,又实在不是我的心愿。”想到这些,她哭得泣不成声,哽咽难言。薛姨妈和宝钗等人在一旁苦苦相劝,袭人这才回过神来,心想:“我要是死在这里,岂不是辜负了太太的一番好意,我还是该死在自己家里才对。”

于是,袭人含着悲痛,向众人叩拜辞行。与姐妹们分手时,那份不舍之情更是难以言表。袭人怀着必死的决心上了车,回到家后,见到哥哥嫂子,只是不停地哭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花自芳把蒋家送来的聘礼一一拿给她看,又指着自己为她置办的嫁妆,告诉她哪些是太太赏赐的,哪些是自己购置的。袭人此时心中五味杂陈,更不知该说什么好。 在家里住了两天,袭人仔细想了想:“哥哥办事还算周到,如果我死在哥哥家里,岂不是又害了哥哥。”她思来想去,左右为难,心中的那一缕柔肠,几乎都要被扯断了,最后也只能强忍着悲痛。

很快,就到了迎娶的日子。袭人本就不是那种泼辣的性格,她满心委屈地坐上了花轿,心里想着到了蒋家再做打算。没想到,到了蒋家后,她发现蒋家办事非常认真,一切都按照正妻的规矩来办。她一进门,丫头仆妇们都称她为奶奶。袭人此时想一死了之,但又担心害了蒋家的人,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意。 新婚之夜,袭人哭着不肯顺从,那姑爷却极为温柔体贴,百般迁就她。到了第二天开箱时,姑爷看到一条猩红汗巾,这才知道袭人是宝玉的丫头。原来,他当初只知道袭人是贾母的侍儿,万万没想到会是袭人。

此时,蒋玉菡想起宝玉对他的旧情,心中满是愧疚,对袭人更加殷勤周到,还故意拿出宝玉当初与他交换的那条松花绿汗巾。袭人看了,才知道这个姓蒋的姑爷就是蒋玉菡,这才相信姻缘早已注定。 袭人这才把自己的心事说了出来,蒋玉菡听了,也深感叹息,对袭人十分敬重,不敢勉强她。此后,蒋玉菡对袭人越发温柔体贴,让袭人觉得实在没有了寻死的理由。 看官们有所不知,虽然事情的发展都是命中注定,让人无可奈何。但无论是不忠不孝的孽子,还是为国尽忠的孤臣,亦或是坚守道义的义夫和保持贞节的节妇,这“不得已”三个字,可不是能随便用来推脱责任的。

这也是袭人为什么会在又副册中的原因。正如前人经过桃花庙时所写的诗中说的那样:“千古艰难惟一死,伤心岂独息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