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着极为大胆,赵该确实未曾想过,但细思之下,又似乎颇为可行。他提不出反对意见了,只好同意。三日后,公孙瓒点出四千人,八千匹马。而后亲自领军,再次从子城启程,挑中的每个人携带了十日的干粮和一百支箭。
公孙瓒的北上正如他设想的那样,完全无人能预料到。东人在子城的东面也设置了两座营垒监视,却万万没想到他敢一路向北,故而公孙瓒犹如一把开封的钢刀,径直插入鲜卑腹心,继而直奔弹汗山处。
对于公孙瓒来说,这是他第二次来到弹汗山了,上一次他来到弹汗山时,还是在炎兴二年的时候。那时他接连击败袁绍轲比能,志得意满,麾下有六万精卒,要直取鲜卑王庭,不料却因天寒地冻,后道被断,结果大量亲信死于山下,险些酿成大祸。虽然得段煨解围,也是他人生命运由盛转衰的转折点。
故而当公孙瓒路过弹汗山时,他稍稍停驻。留守山间的鲜卑人以为他要列阵攻打,不由得持戈张弓,做出一副严防的姿态。但公孙瓒却毫不以为意,只当他们是山间浮云,反而看着脚下,对随行的文则说:“我听到了,他们在唤着我啊!我马上要回去了。”随着田楷、赵云都被刘备调走后,文则算是他身边仅存的旧人了。
次日,他们即将经过石豁山的时候,公孙瓒忽然指着山口说:“我听说,严纲就是死在这里。”文则不敢答话,而公孙瓒依旧自顾自地感伤道:“可惜,他跟了我十几年,我最终却没抢回他的头。”
公孙瓒穿过石豁山后,当夜,大家在无人的山野间休憩,一面观看天上那若隐若现的残月,一面聆听丛林间好似狂风的狼嚎声。人们都说,公孙将军好若神人,竟真能自草原进入代郡,想必此次一定能建立奇功。很快,众人就在山岚的尖叫中昏沉睡去了。
可文则却没来由一阵心慌,怎么也睡不着,忽然间,他从梦中惊醒,正看到篝火前有一双明亮的眼睛。那是公孙瓒的眼睛,黑茫茫的寂静中他的眼眸好似火光一般,文则感觉自己的手被握住了,他听公孙瓒说道:“挺好了,明早天一亮,你不要在此地停留,立刻领全军原路回去,我们这一趟来回,不必杀多少人,就足够吓东贼一跳了。”
文则极为疑惑,他问道:“君侯欲往何处?”
公孙瓒露出苍白的笑容,文则这时才发现,主君的声音竟如蚕声虚弱。只听主君继续道:“我久患肝疾,近日连连呕血,早就活不长了。今日是我的大限,你们就把我埋在此处吧!”说罢,他从衣襟中掏出一块黄绢,文则见上面满是斑斑血迹,这才恍然大悟,继而泪流满面。
次日一早,公孙瓒病死于石豁山前,汉卒们草草挖了一块土穴,便将他埋在此地。随后率军返回子城,而东军从后方得知有西人进入代郡的消息,大为紧张,一时间暂停平城攻势,反而调军护卫粮道。
这为陈冲的援军赢得了最后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