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8章 驱狼吞虎

满唐华彩 怪诞的表哥 3659 字 2个月前

在他的视线当中,安庆绪正驻马在那,没有被雷声所惊,显得十分沉着,目光死死盯着安禄山。

“不要过来!”

忽然,安禄山疯狂地大吼了起来。

姜亥猛一回头,只见到那个瘦小的身影已扑向了安禄山,死死抱住一条胳膊,任两个看守的士卒怎么扯也扯不开。

他当即便要上前,忽又见到火光一闪。

“别过去!”

“退开!”

“射杀安庆绪!”

诸多声响几乎是在一个瞬间响起。

安禄山虽然目不能视,却能感受到周围的混乱。他的胳膊被人用力扯住,怎么甩也甩不脱。

那感觉就像是一只猎狗趴到了自己身上,但不是猎狗,因为那人还带着恨意与疯狂之意,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

“肥猪,你打死我啊!”

安禄山觉得这声音很耳熟,是过去在自己身边的一个亲兵,不知名叫什么,后来被安庆绪要走了。

一股刺鼻的烟火味猛地浓烈了起来。

“安庆绪!”

安禄山惊恐地大喊着,感到死亡的迫近,同时竟感到那杀意是来自于儿子。

他早就察觉到了,那个表面恭敬的儿子每次扶着他的时候,总有些心神不属。

“安庆绪!你……”

“轰。”

像是一锅热汤泼下,地上的积雪顿时被泼融了一大片。

安庆绪始终没有眨眼,他的瞳孔里,安禄山那三百多斤的身躯一瞬间被炸成了无数块的血肉。

仿佛是一棵蒲公草被黄河边的烈风一吹,就完全被吹散了。

他不自觉地咧了咧嘴,像是想笑,那笑容有些轻松,但很快就收住了。

“薛白!你敢杀我阿爷?!”

~~

“听到了吗?!唐廷没有招降之意,要杀我们每一个人!”

阿史那承庆驱马从士卒中走过,手中高举着崔乾佑派人递来的情报。

“七旬昏君,耳聋目瞎,国事尽操于佞臣之手,我等能让他们任意残杀吗?!”

“不能!不能!”

“那便杀破潼关,直驱长安……”

“轰。”

才喊到这里,天空中雷声大作,叛军士卒们抬头看去,纷纷讶道:“是冬雷。”

“苍天也不满昏君当道,必胜!”

阿史那承庆适宜地利用了这天气,亲自举起大旗,高喊着向西奔去。

~~

入夜,长安还沉浸在喜悦之中。

叛乱马上就要平定,人们祭奠了先祖,安心过完腊月便是年节了。

杨宅大堂内,杨国忠焦急地踱着步,还在等潼关的战报送来。

两地相距三百里,消息最快半日便可送达。

以目前的分析来看,唐军是必胜的,需要把握的是得尽可能多地消耗掉哥舒翰的实力,同时,陈玄礼近来已经在整顿禁卫、操练新军。

“右相。”

“消息到了?”

杨国忠倏然回头,生怕安庆绪向薛白、哥舒翰投降了。

但来人并非是禀报潼关战事的,俯身道:“太子去了独柳树,不让行刑,元载不敢擅专,派人来问右相。”

“哈?”杨国忠不由大怒。

他眼珠只转动了一下就想明白了这些人的心思。

李琮为何一扫往日的懦弱,冒着激怒圣人的风险出头?无非是眼看薛白、哥舒翰等人在平叛中立下大功,自认为羽翼已丰,敢试着与圣人叫板了。

元载背后有圣人、右相支持,面对一个无权太子,为何就“不敢擅专”了?无非是心思摇摆,想着万一太子真登基了,今日做个人情,好留条退路。

“不是坏事。”须臾,杨国忠却是笑了出来,道:“我正愁没有罪证问罪东宫,他自己送上把柄……走,去法场!”

长安城的宵禁拦得住普通百姓,自然是拦不住杨国忠这等权贵,何况他还带着金吾卫。

今夜无月,天黑得厉害,到了法场才看到独柳树下已聚集了许多人,正执着火把在对峙,同时听到李琮朗声喝了一句。

“圣人若怪罪,我一力担着便是!”

可以看到,在场的还有不少官员,听了李琮一番话,纷纷交头接耳,说的是什么不用猜也知道。

李亨当太子的那些年,还从未有过这样的担当,韦坚案、杜有邻案,都只是写一纸休书自保。如今同样的情形摆在李琮面前,他却是如此有魄力、有担当。

杨国忠却嗤之以鼻,心知这是李琮与李亨面对的情形不同罢了。今日若依旧是李亨为太子,且有薛白、哥舒翰支持,逼圣人退位的决心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些人里哪有什么忠孝?心里只有两个字,权力。

“太子殿下!”

李琮回过身,他今夜穿得很隆重,那张满是疤痕的脸隐在夜色中看不清楚,反倒显得十分威严,沉声道:“右相既来了,正好,我要将他们带走,右相把文书办了吧。”

“殿下这是何意?”杨国忠语气毫无恭谨,问道:“这些人犯的是谋逆大罪,殿下莫非与他们有所交构不成?”

当年李林甫不怕李亨,如今他更不会怕李琮。他既要助圣人废掉这个太子,那就更是连储君的颜面都不给李琮留了。

“是否谋逆,岂凭你一面之词?”李琮叱道:“我绝不纵容冤假错案发生!”

杨国忠有些出乎意料,不知李琮有何凭恃,竟如此强硬,干脆冷哼一声,负手道:“是否有冤,自有圣裁。”

他已遣人去请示李隆基,只等圣旨一到便捉拿李琮,此时耐心等着便是,站在那也不再说话,倒是狠狠瞪了元载一眼。

元载并不害怕杨国忠怪罪,脑子里想的却是今日出门前见到王韫秀的情形……他刚刚穿好官袍准备出门,在前院被王韫秀拦下,她把一封和离书摆在了他面前,道:“我阿爷牵扯谋逆大案,恐我早晚要连累你,倒不如今日和离了干净。”

当时,元载看着和离书有些震惊,然后抬起头,看到了王韫秀身后站着的杜妗。

他于是想到,李亨写了休书,如今已不是太子了,自己若签下和离书,同时也就向年已七旬的圣人递了投名状。

~~

皇城,尚书省,走廊上不时有人提着灯笼走动,像是官吏们正在连夜公务一般。

公廨中的烛火被点燃,显出杜妗那张冷艳的脸,如今金吾卫正满长安城地捕搜她,寻找每一个食肆、茶舍、钱庄、商铺,却没想到她会堂而皇之地躲在皇城。

而坐在杜妗身后的是王韫秀,正以惊疑的目光看着她翻着一份份情报。

许久,杜妗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伸了个懒腰。王韫秀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轻声道:“只要元载放了杜五郎,你便放了我吗?”

“伱以为我带你来是为了当人质?”杜妗问道。

“不是吗?”

杜妗摇了摇头,道:“元载是聪明人,会做出正确的选择。而且捉着你,也威胁不了他。”

王韫秀微微蹙眉,有些不快。

杜妗很快又道:“我带你过来,是把你当作同伙……或者说朋友。”

“何意?”

“圣人昏聩,酿成大乱,你看到了,不必我多说。你阿爷与薛白为匡扶社稷,一力辅佐太子登基。”

“我不信。”王韫秀道,“真说起来阿爷更亲近忠王,但他所作所为从无私心,哪怕北上太原,他也是为了圣人、为了大唐,而不会是与薛白合谋僭越。”

杜妗没料到王忠嗣有个如此了解他的女儿,微微一笑,道:“可圣人不信他,也不信你。信不信若没有我救你,你早晚也会死?”

“我是个妇人,能为你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