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9章 摆棋

满唐华彩 怪诞的表哥 3346 字 2个月前

“他让臣宽心,称安禄山只要加衔左仆射就会回范阳,让臣只需万事都不做即可……”

杨国忠非常擅长进谗言,原本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到了他的嘴里,很快就把张垍形容成一个心机深沉的小人。

而且他很懂得圣人最忌讳什么,在言语间故意把张垍与其父张说的特点融合起来。

“张垍还说我搞错了,并非如旁人所说,安禄山是他的‘靠山’,他才是安禄山的靠山。”

一句话,李隆基立即便想到了张说当年的“泰山之力”,一股怒气不由自主地勃然而起。

他英明一世,却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到了晚年,能让杨国忠这样一个不学无术的愚货精准地把握了他的情绪,他还自认为任用杨国忠就是因为其人的忠心与单纯。

“臣不太相信张垍,怀疑他是在骗臣。到时安禄山回朝拜相,而范阳、平卢二镇还未有节度使的人选,那便是臣的失职,因此今日……”

“传旨下去。”李隆基忽然开口,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给朕把张垍贬出长安。”

高力士有些吃惊,感到圣人老了之后反而没有了耐心。

以前李林甫也构陷同僚,但都是炮制证据、办成大案之后,判下流放或是杀头的重罪,再由圣人开恩改为轻判。可如今却是杨国忠几句话,就把国之重臣贬出京城。

可以看出,不仅是圣人的性情决定了宰相的人选,反过来,杨国忠的浮躁也在影响着圣人的性情。

“不光要贬了张垍,还要把他们几兄弟一道贬了!”李隆基却还补了一句。

“遵旨。”

杨国忠心中狂喜,却没有马上表露出来,脸上显出惊讶于事情会闹得这么大的惊讶之色来。

领了中旨,他这位尚书令当即亲自前往中书门下省。

~~

这日上午,薛白听闻杨国忠入朝了,已到了中书门下省来等着,抱着万一的希望,准备拟旨让高仙芝暂代范阳、平卢节度使之事。

若能做成这件事,也不枉他任中书舍人之职一场。

冬日里农闲,国事、军务都少,算是中书门下省一年中最闲的一段时日。便有官员搬了桌椅,与陈希烈在廊下赏雪、下棋。

薛白对陈希烈感兴趣,便站在他后面看着,意识到他棋力甚是高超,尤其擅于隐瞒真实目的,这里下一子,那里下一子,最后连成一片。

然而,没等陈希烈赢下这一局,有官吏奔来,道:“右相来了。”

薛白居高临下,恰能看到他嘴角微撇,有个颇轻蔑的表情,显然看不起唾壶。

唾壶当了宰相,谁能服气?谁不想取而代之?

很快,杨国忠施施然然地进了官廨,面对陈希烈装模作样的见礼,根本不加理会,甚至用中旨拍了拍他的老脸。

这是一个非常无礼的动作,陈希烈愣了一下,吹胡子瞪眼,准备与杨国忠较真一次。

然而,不等他开口,杨国忠已飞扬跋扈地道:“看看这个!”

那中旨被展开来,内容并不多,只有三列,其它的内容则需要中书舍人制诏时写上。

陈希烈眯着眼看去,赫然见上面是“张垍迁为卢溪司马;张均迁为建安太守;张俶迁为宜春司马”。

“这!”

这一惊对陈希烈而言非同小可。

他是知道圣人以前有多喜欢张垍的,每每以“爱婿”相称,许张垍于皇城置内宅,常常赏赐珍宝,开玩笑地说这是丈人给女婿的,不是天子赐给臣下的。

就是这种恩情,一翻脸竟是那般薄情?

再一想,圣人是连亲生儿子都能杀掉的人,哪有什么情义?当时不过是与张垍闹着好玩罢了。

想到这里,陈希烈腋下的冷汗就不停流了下来,拿着中旨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你抖什么抖?!”

杨国忠叱骂了一声,得意地哈哈大笑。

他得了薛白的提醒,却没依薛白的建议去处置军国大事,而是把思路运用在排除异己之上,果然有了大收获。拂逆圣心,但把罪责都推到张垍身上。

而下一步,就是用张垍的大罪,吓住胆小如鼠的陈希烈。

“还抖?你没有与张垍合谋的话怕什么?还是说你们合谋了?”

“没……没有。”

陈希烈甚至不知道张垍是为何被贬官的,只看这三兄弟被同时远贬,以为是如当年李林甫对付韦坚那般罪证确凿的大案。偏他确实与张垍有所合作,心虚不已。

“没有?”杨国忠冷笑一声,道:“今日还是我问你,来日张垍招了,可就是旁人审你了。”

“右相……”

“还愣着做什么?制诏吧。”

陈希烈也想装作云淡风轻,但他胆小的性格特点在此刻暴露无疑。转头看了薛白一眼,把中旨递过去,道:“依右相吩咐,制诏。”

薛白不由叹息了一声。

他叹的是这庙堂之上尽剩这些庸碌无能之辈。

陈希烈听了这一声叹,以为薛白是在怜悯他,他像是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倒了的骆驼一般,再也守不住心防,转向杨国忠,迫不及待地服了软。

“右相,我辞官如何?!”

“哈?”

杨国忠虽想吓唬陈希烈,却没想到如此轻易就斗倒了他。

“我辞官,我老了,无力国事,恳请右相再举荐一个强干者代左相之职,我想今日就上辞呈。”

“……”

这位左相伏低做小了十数年,忍过了强势的李林甫,仿佛是卧薪尝胆的越王勾践,等着有朝一日宰执天下、一申抱负。可最后却败给了不学无术的杨国忠,连唾壶都不如。

他哪有什么卧薪尝胆?懦弱就是懦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