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玉成疑惑地看着石达开,但非常明智地没有追问。
他很清楚,翼王既然要实施计划,自己接下来只需要听命行事便是。
鄱阳湖内,曾国藩度过了一个难眠之夜。
辽阔的鄱阳湖可以容纳成千上万艘船只,太平军当然也不可能阻隔得了曾国藩派人去和外面的彭玉麟联络。
坐在拖罟号上,就着昏暗的油灯看完了彭玉麟的回信,曾国藩的脸色渐渐变得苦涩。
“原来如此。这该死的石达开!”
一旁的曾国荃有些心神不宁,低声道:
“大哥,要不咱们直接领兵撤退,这些船就不要了吧?”
曾国藩勃然大怒,差点就一巴掌扇了过去。
“这可是咱们一半的战船,能说不要就不要的吗?”
湘军在田家镇之战后损失惨重,只剩下大约五百艘船只。
还要留下两百多艘来封锁九江。
曾国藩麾下这一百二十艘舢板子母船,已经是湘军在湖口战场上一半的数量。
若直接弃船登岸,宽阔的鄱阳湖自然有大把的地方让曾国藩逃生。
但对自信满满的曾国藩而言,他此刻压根就不会考虑这种选择!
曾国藩恶狠狠地开口道:
“就算是围住了我又如何?”
“老彭在外面可以猛攻湖口大营,我在里面可以牵制石达开的主力部队。”
“反正在湖上石达开也打不过我,我有什么好怕的?”
曾国藩伸出手,将彭玉麟的信放在油灯上燃烧。
信纸腾地跳跃起火苗,曾国藩心中仿佛也有火焰在跳动。
石达开是吧?
太平天国第一战将是吧?
本官能击败燕王秦日纲,自然也能击败翼王石达开!
直到火苗已经燃烧到了手指头,曾国藩才轻轻松手,注视着这封彭玉麟写来的信化为灰烬。
曾国藩没告诉自己弟弟的是,彭玉麟信中最后的说法,也是让曾国藩立刻弃船,登岸逃生。
绝不!
黑夜中,鄱阳湖的港湾内,曾国藩在不断晃荡的船只上和衣而卧。
他才刚刚闭上眼睛没几分钟,突然响起了一阵近在咫尺的喧闹声。
咚咚咚!
鼓声接连不断,震动人心,让曾国藩直接跳了起来。
“敌袭?做好准备!”
他一个箭步就冲出船舱,来到甲板上。
港湾的入口处,几十支被点燃的火油箭矢犹如流光一般划出弧线,朝着港湾内的湘军船只落下。
擂鼓声,正是从火油箭矢的方向而来。
曾国藩眼神一凝,随后立刻做出决定。
“杀出去!”
短暂的集结后,曾国藩所在的拖罟号带着上百艘湘军舢板子母船,气势汹汹地冲出了湾口。
但就这么几分钟时间,刚刚还锣鼓喧天,火箭齐射的太平军战船,竟然消失无踪。
在曾国藩面前的,只有被船只划开的湖面波涛,以及空气中似有若无的嘲笑声。
曾国藩定了定神,哼了一声。
“无聊的战术。”
“都回去休息吧。”
在黑夜中,曾国藩也不敢冒进追击。
万一哪处港湾之中埋藏着一支可以靠近射击的太平天国陆军呢?
在下达了加强防备的命令后,重新回到港湾之中停泊的诸多湘军船只安静下来。
曾国藩也再度和衣而卧。
又过一会,在此起彼伏的蛙叫声中,曾国藩的意识逐渐迷糊,开始坠入梦乡……
咚咚咚!
“杀曾国藩喽!”
“曾国藩,你今日必死!”
震天的鼓声和喧闹声再度响起。
曾国藩猛然睁开眼睛,又一次跳了起来。
这一刻,曾国藩是真怒了,直接冲到拖罟号的甲板上。
“前锋立刻出击,一定要咬住这些长毛贼,别让他们跑了!”
已经在甲板上值夜的曾国荃张了张嘴巴,过了好一会才无奈地指着某个方向。
“大哥,是从那里来的……”
曾国藩愣了一下,顺着曾国荃的手指投去视线。
那并不是港湾的出口,而是岸边……
密密麻麻的芦苇荡之中,传来的声音!
曾国藩:“……明天把这些该死的芦苇给我统统砍了!”
这一夜,太平军或从水上,或从陆地。
大约每半个时辰,就会突然来一起锣鼓喧天,火箭齐射的骚扰。
曾国藩从一开始的愤怒,到后来的麻木。
天亮了。
看着太阳从地平线升起,双眼通红的曾国藩长出一口气。
“终于可以好好睡觉了。”
整整一晚上!
曾国藩出生至今四十多年,从来没有一次觉得夜晚竟然是如此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