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这个,是对郑家姑婆说的最后头那句,她为什么会呆了一下呢?”
“你观察得还真是细致入微呢,我的亲爱的。”那人瞥她一眼,调侃道,看她不理,便换了副认真的表情解释道:“姑婆家成分也不好,说地主有点小,勉勉强强划了个富农,也是被贫下中农教育改造的对象。但姑婆年轻时也是爱美的人,那时候大家都穿灰蓝黑,她不喜欢,什么衣服她都喜欢拿红染料染一染,蓝的染了之后就变成紫的,灰的染了之后变成黑紫的,总之就是跟大家都不一样。后来这事不知道谁给告发到了革委会主任那,姑婆就受了批。可她也不是好欺侮的,当天她戴了条红纱巾,主任说她一个农村妇女,勉强被划成富农的教育对象,下地干活还带个红纱巾,地主阶级思想严重。姑婆怕了,但她的泼辣也不允许她就逆来顺受了,当即摘下纱巾,冲过去把主任桌上的一瓶墨水直接倒在上头,说:我把它染成黑色的,不,这是棺材色的,这不是地主阶级的色吧。从那以后姑婆就不染衣服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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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云不说话,觉得好悲壮,蚍蜉撼树,螳臂当车,这些在人类眼中最卑微的不自量力,在蚂蚁和螳螂的世界却是一场山呼海啸的抗争。灰蓝黑打不倒郑家姑婆,打倒她的是告发者幽暗的人心。想起她前头的慷慨陈词,和后来说的不要把生意做大她会嫉妒的话,愈发觉得这个嘴巴厉害的老婆婆,实际是个“外强中干”的性情中人,她用她独特的方式统领着十条街妇女的话语权,焉知不是她在她不能理解的困厄中磋磨出来的平凡的智慧。觉得以后对姑婆一定要更加尊重才是。
“你在想什么美人?是在想怎么施个妖法吗?”
冰云这才想起他说的“重点部分”,立刻笑了:“靓仔,你被我迷了来吗?”若有若无地抛了个情意绵绵的眼神:“我要怎么才能把你迷了来呢?”
“呃,你是在问我吗,宝贝?可是——”那个人做出一脸十分难以启齿的样子来:“这个还是等晚上回家再教,如何?”
冰云便觉得她又掉进他的陷阱里去了,恨得甩开手,那个人却已快乐而放肆地大笑起来。她奇怪他每次回家都会逗弄她和他吵架,而每次都能把她逗火了,自己则在一旁高兴地听着、看着,就好像没事人一样的,乐此不疲。她每每要下定决心再不上当,一定要装着淑女贤妇的样子,却没有一次能成功的。这个男人太可怕了,他太会掌握人了!她这样想道。
“你不用难过宝贝,”那个人又凑近了,把两只手握着她的手:“自打你一番谈判让我娶了你,我就知道你是个怎么样的人了。我很清楚你的肚子里是装了多少坏主意的,你不能再指望能在我面前装成淑女和大家闺秀的样子。当然,你在爸妈面前,和所有亲戚邻居面前还是装得的,也是装得很好的。”
她第一次这么被人赤裸裸地揭穿来,心里又急又恨,脑子里则匆匆地想:自己真的不是淑女吗?难道他竟是这么看她的吗?不,她是很贤惠的女人呢!她以后再也不要理他了!使劲地把手从他手里拔出来,管自快步地穿向旁边草木葳蕤的河堤小径上去了。
身后的人也不追她,直等她一个人在河堤上坐了有十分钟了,他才踱着步儿走过来了,在她身边坐下来,再不提刚才的龌龊,自自然然地讲起他小时候在河里摸鱼摸虾的趣事,她便又给逗得哈哈大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