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子涵是杭州人,他是由教授介绍,从昆明的西南联大,跟着一群同学,坐着大卡车一路北上,到了这片茫茫的草原。
站在洞穴工厂的门口,看着远处的山谷外的戈壁滩,他在回想这些年,他走过的路。
他是从长沙出发的第三路西南联大的学生,他们是徒步从长沙走到昆明的“湘黔滇旅行团”,此条线路的教师有闻一多、黄钰生、袁复礼、李继侗等人,他们夜宿晓行,沿途写生、采访、宣传抗日,横跨三省,历经两个多月来到昆明。老师们笑着说,这是一场规模恢宏的实践课。
他还记得,临走前,校长梅贻琦的态度十分坚决,梅先生说:“315名教授的职责应当是“塑造一个民族的灵魂”,只有灵魂不丢,一个民族才有浴血重生的底气,而要想灵魂不丢,中国的教育绝不能被日寇支配”。
这条前往昆明的路,让孙子涵体会了这个国家。洞庭寒冬里的烟雨,渔民生活的艰辛;皮鞋磨的双脚血泡,第一次自己编制草鞋,感受着脚踏着草鞋和祖国的大地,在山道间的泥水里,蹒跚前行;第一次,吃着山间苦涩的野菜充饥,教授说这些其实是中国农民青黄不接时的常态;第一次睡猪圈,睡在山间的茅草堆里,睡在雨后的屋檐下;第一次,体验被土匪勒索和打劫;第一次看到山间种植着那么多罂粟花,连满清都知道这东西祸国殃民,难道民国还不如满清?第一次看到满街的流民,到处都是卖儿卖女。
他曾问过教授,民国已经二十多年了,为什么罂粟不禁止?
留着大胡子的教授苦笑道,“国无力啊!无力平内,无力抗外,无力治天下!”
是啊!国无力。
这时有四辆卡车从山谷的入口开进来,士兵在核实过证件和口令以后,车队进入了山谷。
车上下来一群年轻人,男男女女都穿着简单的绿色军装,但全都没有配枪,叽叽喳喳的,看着眼前的一切都很好奇的样子。
“他们都是高中生!”,耳边有一个声音传来。
孙子涵转头看过去,是仲文骢在说话,他带着其他的几个大学生也来到了门口。
“这些都是野火问延安要的,当然为了这一百多个高中生,祁连山师可花了老本!”,仲文骢笑着说。
高中生,在这个时代其实已经是高级知识分子了,他们至少有完备的数理化基础知识,他们的学习能力要比一般的人强很多。
“他们是来工作的?”,一个大学生问道。
仲文骢笑着说,“是来工作的,但也不全是工作!”
“不全是工作?”,孙子涵不明白,什么叫“工作,但不全是工作”!
“野火和沈莹跟我商量,他们希望将这座工厂变成一所理工大学,这些年轻人将是这所大学的第一批学生,也是第一批技术工人。”,仲文骢指着下面的年轻人说道。
“谁来教他们?”,一个大学生问道。
“我们”,仲文骢回答的很简洁,有力,“以后他们白天工作,晚上上课,数学,物理,化学,语文,政治,经济这些都由我们来教”。
他转过头对着身边的大学生们说道,“把你们学的知识分享给他们,你们开个会,每一门课向我推荐两个讲的最好的同志。”
大学生们都明白了,这是让他们做老师,这还挺有趣啊!一群大学生笑着,相互叫着,“王教授,你好!”,“童教授,你客气了!”。。。
孙子涵倒是问了一个好问题,“那么这所建在工厂里的大学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