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侧的蒋师仁道:“昨日那使者传言,阿罗那顺已经掌控了象城的大半军力,惟有这战象军的统领对象城王室忠心耿耿,发誓要死战到底。阿罗那顺不敢相强,只能诱他们全军出动,再紧闭城门断其后路。但观此军士气骁骁,怕是全军出击是矣,断其后路未必。”
扎拉闻言圆睁双眼,这位少年王子向来性情飞扬,一听说爱妻文成公主的母国使团遭了屠戮便激愤出兵,此刻听说阿罗那顺还有玩心眼的可能,顿时不屑笑道道:“我们这里有岭国大军八千人,公主的唐军四千人,一人一刀下去都够把象城的城墙给拆了。难道前天我们在城里的那一通好杀给他们的教训还不够,那个阿罗那顺还看不清强弱,想要诓我们?”
他指的正是前日大唐远征军的斩首行动。大军开来的路上,众人就听说了豆扇陀光邀各邦国国王参加自己婚礼的消息。王玄策当机立断,要扎拉与文成公主那边派出的副将叶素心挑选精兵悍勇,暗藏利器,假扮成岭国与霍尔国前来观礼的国王及其仆从,由扮做扎拉仆人的蒋师仁指挥,大摇大摆地进了象城。
象城的官员非但没有察觉危险,见了他们赠给豆扇陀的几样岭国珍宝后,还热情百倍地将他们迎入王宫,盛宴款待。宴上,豆扇陀亲自来敬酒,蒋师仁见机会难得,当即摔杯为号。众人将豆扇陀一刀砍翻在地,又抢在侍卫围上来之前杀出王宫,快马加鞭出了象城,留下半晌才接到国王遇刺消息的城门守军后知后觉地跳脚痛骂不已。
叶素心闻言微微一笑。这位昔年殷府小姐的侍女早已在多年的风霜磨砺下脱胎换骨,唯独一笑时黝黑的脸上会露出一对浅浅的梨涡,别有一番铿锵妩丽之美:“驸马,依我看来,这阿罗那顺怕是觉得我们前番不过是偷袭才重创豆扇陀,其实胜之不武,故而虽然嘴上服了软,可心中未必不自恃兵强象壮。这一战,我军若是取胜,他自然会紧闭城门断尾求生,将战象军舍给我们任意宰割,再按照约定俯首称臣。若是我军不能取胜……”
扎拉顿悟:“那他就会大开城门,再派援兵出来,摘掉这颗大胜的甜果子!”他一拍膝盖,鄙夷道,“阴险的天竺猴子,就算他有再多盘算,也得打赢了再说。这战象军,我们可不怕它!”
王玄策嘴唇微扬,目光沉稳:“本朝卫国公手着的兵法里,恰好有一条,讲的正是如何对付这象兵。”他顿了顿,将有些激昂的情绪调整至如水的深与静,骤然一挥臂,长啸道,“火箭上弦,射!”
令旗挥舞,岭军与唐军所有弓箭手齐齐张弓。飞蝗般悚动的震弦声里,万箭齐发,箭身上的火药点燃,起初不过是一点火星,待射到战象阵中时,整支箭已然尽根烧起。远远望去,便如无数道纵横交织的烈火之线,将战象阵分割成无数规则与不规则的小块。
那些大象虽经过严苛的训练,能够以庞大的身躯冲垮墙壁,践踏敌人,可无论如何也磨不去兽类怕火的本能。只是短暂的呆滞之后,所有战象纷纷发出惊恐而高亢的嘶鸣,有的在御者的控制下原地蹦跳,有的乱跑乱撞掀翻同伴,有的摔垮了象轿继而把逃出来的弓箭手踩成了肉饼。一时象鸣声,呵斥声,惨叫声不绝于耳。烟尘乱飞,也不知有多少弓箭手折在了自己的战象脚下。
《李卫公兵法》载:“凡遇象阵,先发火箭惊其群。”兵仙的智慧,在这遥远的西牛贺州,正在以一种血腥而残酷的方式印证着自己的含金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