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着儿媳妇的尸体走遍了全城,去了每一个电视台和报刊的总部,没有一个人理会我。”
“我让儿子写信,投递论坛,发帖子,但那些文字很快就消失无踪,不知道被谁删除了,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没有人聆听我的声音,没有人给我回应。直到一周前,为了我孙女的心脏病的费用,我儿子离开了家中,去注射什么方舟计划的疫苗,再也没回来,钱也没有,人也不在了。”
“直到今天,第一梦巡家在世界直播上发声,他是个勇敢的孩子。我们才敢借助这种舆论力量,走到你们面前,要求一个回应。”
寂静的雨中,除了噼噼啪啪的雨声,什么都没有。
老奶奶抹了抹眼角的泪光,撕扯着嗓音:
“能不能给我们一个回应?”
“告诉我——告诉我这个寿命将至的老奶奶,我该怎么办!告诉我我的儿媳妇为什么而死,告诉我我的儿子去哪了,告诉我——我的孙女该怎么活下去!”
她卷起报纸,拿起一张相片,颤声道:
“告诉我们……我们到底该怎么活下去吧……”
相片上,幸福笑着的一家三口,仿佛沾染上了血色。男人与女人的面貌都变得模糊不清,只剩下抱着小熊玩具的小女孩。
白发苍苍的老人站在雨中,瑟缩着。
人们沉默地看着她,手里的横幅在雨中颤抖。
这时,警卫们得到了驱逐民众的命令,他们立刻顶起手中的防爆盾,向着人们压去。
“禁止集会!离开这里!”
“禁止集会!离开这里!”
警卫们大喊着,推搡着人们,仿佛洪水冲垮了堤坝。他们拿起了高压水枪和胡椒喷雾,对准了人们。
不能再放任人们这样呼喊了,反抗的情绪是会传染的。
老奶奶被推搡得一个趔趄,向后栽去。
一柄红伞侧在了她的头上。
紧接着,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肩膀。
老奶奶含着泪光抬头,鲜艳的红伞下,黑发青年微垂着眼,大雨从他的身侧刮过,仿佛无法侵入这柄伞下。他的眼神清澈,倒映着她银白的发丝。
一瞬间,她差点以为她的儿子回来了。
她的儿子正直、固执、善良,总以为只要帮助的人足够多,就能获得他人的支持。但最后,五年过去了,连他也不在了。
“和我说说你家发生的事吧。”苏明安微微躬身,与老奶奶平视:“我会帮你们的。”
老奶奶攥紧了手中的相片,哭声越来越大。
……
“孙女!你快看是谁回来了!”
踏入破败的房间,老奶奶拽着苏明安,朝房子内高喊着:
“孙女,你爸爸回来了!快来,快看啊!”
一个抱着小熊玩偶的小女孩走了出来,她警惕地看了苏明安一眼,缩了回去。
苏明安知道,患上黑雾病的人会有一些精神问题,看来老奶奶是一时犯了病,把他错认为是她儿子。
“这孩子,连爸爸都不认了。”老奶奶摇了摇头。
这房子又破又烂,随处都摇摇欲坠,墙上都是破裂的白灰。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汪明明试图关窗,一拽窗栏,整块玻璃却向下坠去,他连忙往下一看,幸好玻璃没砸到人。
“这质量……”汪明明嘟哝着,只能拉上了窗帘挡风。
老奶奶招待几人坐下,她身上还穿着透湿的花袄,就开始忙东忙西。她整理沙发、擦桌子、泡茶……天有些黑了,灯一盏盏亮起,她进了厨房,系上围裙,点上了灶炉。
“你们先坐着,儿子啊,你稍等一会,和你的朋友们聊会天,我给你们烧菜。”她喊了一声。
幽蓝的火晃着,青菜洒入铁锅,配着土黄色的油,哗啦哗啦地响。苏明安站在厨房的帘子外,呼吸着潮湿的雨气,望着老奶奶瘦弱的身躯,和她手臂上凸起的青紫血管。
这一幕与他的记忆有些重合了,他想起在自己很小的时候,奶奶也是这样系着围裙,在厨房的帘子里烧菜。那时他总以为奶奶在变魔法,只要人进去,不超过半个小时,就能端出热气腾腾的菜。
那时,妈妈总是在外面弹钢琴,不会回来。所以奶奶会教他很多东西,奶奶会教他叠纸星星,奶奶会做很好吃的白菜炖肉汤,奶奶教他看图画,他看的第一本书是童话彼得潘。受时代限制,奶奶不太识字,也不会用诺基亚手机,整天在屋子里打毛线。她会把存折和一块钱五毛钱的硬币存在铁盒子里锁着,像对待宝贝。平时连一盆水都不舍得倒,连菜叶都要留下最不好吃的部分。
平时,她会存一些梅子酒,揭开酒盖时,香气四溢,但她总是把梅子酒藏在他找不到的地方,防止他年纪太小偷喝。他曾经试图去找过,就像一个勇者去寻找恶龙藏匿起来的珠宝,他爬过床底下,站在凳子上翻过天花板的柜子,也掏过缝纫机的缝隙,但一次都没有找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