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

它披着纯白的长袍,长发披散着,几缕垂在身前,双翼敛在身后,整个身子慵懒地缩在王座上,用手斜撑着脸颊。

正饶有兴致地俯视着踉跄朝祂走来的小虫子。

吉欧抬起头,与那双金色的双眸对视了一眼,恍惚中觉得王座上坐着的是自己的殿下。

但那是不同的。

那双同样绝美的眼眸中流转着的,是与它的殿下相似而不同的光芒。

截然相反的理。

“真是意外,还以为能和他见上一面呢……”

王座上的身影主动开口,打破了沉默的空气。

吉欧非常拘谨,任谁瞧见了缔造它们王国的神明,都会一时间不知所措。

它张了张嘴,好一会才艰难地发出声音。

“您是……国王陛下?”

“你费了这么大的功夫来到这里,就是想问这个吗?”

似乎因为来的不是某位正在受苦的少年,王座上的神明有些意兴阑珊,它随意地说道。

“不,不仅如此。”

小虫子连忙说道,他有很多很多问题。

关于此刻正在威胁着这里的蛾之母亲,关于眼前的王为何要抛弃它们,关于虫巢的没落和衰亡,关于它以及和它一样幸存下来的虫子们,乃至这个王国的未来……

可这么多的问题,到最后,吉欧却只是轻轻问道。

“王,我想知道,在最开始的时候,您为什么要赋予虫子们心智和情感?”

王座上的存在摇了摇头,似乎是觉得这问题有些无趣。

有智慧的生命总是想要追溯自己的起源,这毫无意义,与其执着于过去,不如面对未来。

因为最终,都会淹没在无情的岁月中。

“为什么?硬要说的话,大概是因为……”

“好玩吧。”

小虫子瞳孔猛地一缩,或者它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在听到对方言语的瞬间,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骨钉。

“当然,最后的结局也证明了这是个失败的决定,虫子终究是虫子。”

它的语气并无恶意,当然也无善意,带着一种无比疏远的和缓,只是那话语却让小虫子如置冰窟。

“实在是无趣的物种,无法承载丝毫希冀,注定会被扫入历史的废墟中。”

“……”

那么多虫子苦苦的坚守,只换来了所信仰神明,一句毫无温度的否定。

那么我们这些依旧存在着的虫子呢?

我们又算得了什么?

小虫子低着头,原本温润的瞳孔涌上血色,野兽之心正在胸腔中激烈地跃动着。

噗通,噗通……

它长久地沉默,这副模样看起来十分呆滞,像是陷入了巨大的失落。

王座上的存在眼眸中浮现出无趣,于是平静地开口。

“既然已经知道了答案,那就回去吧,我等的不是你……”

“啊,看样子,这次又等不到了,他也快要死了呢,真是遗憾啊。”

它似乎是在为少年叹息,但脸上却浮现出恶劣的笑容。

“……王,我还有一件事。”

小虫子低着头,闷闷地说道。

它的伤势依旧严重,身子摇晃着,朝着王座走去。

王座上的存在蹙起眉头,说:“你该离开了,我的兴致已经用尽。”

“王,请容许我最后称呼你一声,王。”

吉欧握着骨钉,抬起头,双眸中迸发出垂死野兽般的凶狠。

“把国王之魂交给我!”

“放肆!”

王座之上,金色的光芒爆发,一下子就将垂死的小虫子压垮在台阶上。

它嘲讽地说道:“我给你的,才是你的,现在,给我滚吧——”

但下一刻,它的瞳孔一震。

被这股力量压迫得趴在地面的小虫子身体颤抖着,竟然一点一点挺直了身子。

被它护在胸前的,是一面古朴的铜镜。

镜面正朝着王座的方向,荡漾起梦幻般的涟漪,在光芒的照耀下灿金一片。

不,这抹金色,是来自镜子里面!

一道金色的箭矢从铜镜之中射出,对着王座射去,吉欧顿时感到身上的压力为之一空。

它毫不迟疑的,紧握着手中的骨钉,用最后的力气高高跃起,朝着王座上的身影。

蓄力——

劈砍!!!

“噗——”

击中了!

吉欧瞪大了眼睛,但却没有劈开血肉的实感,反倒是刺破了某种帷幕的声音响起。

伴随着一阵渐渐远去的邪异笑声,四周的光景变换,小虫子错愕地站在王座前,维持着挥动骨钉的姿势。

王座之上,那神圣的身影消失不见,只剩下一席带着白色冠冕的白袍,内里却空无一物。

随着吉欧一钉斩过,白袍被切开一道口子,一下子坍塌在已经遍布裂痕的座椅,那顶冠冕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就在小虫子诧异的目光中,断裂成两截,只是在那裂口之中,隐约有着金色的光芒在绽放。

吉欧俯下身子,捡起了那半张金色的面具碎片。

国王之魂的另一半碎片。

小虫子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自己朝着缔造了虫巢的神明挥下了骨钉,在今日之前,别说做了,就连念头也不曾出现过。

但……那真的是祂吗?

“镜子老师,刚才那真的是王吗?”

吉欧迷茫地问道。

“并不是,那应该不是祂,或许只是一道影子,也或许是祂留下来的神性,拥有了心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