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知县这么急切地想将本地的难民送走,为此甚至无视登州府发来的指示,自然是因为招远县眼下的形势已经十分紧迫,容不得他再慢慢拖下去了。
目前驻留在县城外的难民还不算太多,大约只有两三千人,县衙每天从官仓提出百十来斤米粮,加些野菜煮成稀粥,就能作为赈灾手段应付难民,保证他们不至于因为断粮而失控。若是止于这种程度倒也罢了,但近日涌入招远县的难民数量正在快速上升,粮食、药物、住所、治安,各方面的赈灾措施都已经开始跟不上局势的变化。
参考最近从济南府传来的战况消息,逃入登莱地区的难民数量即将会出现爆炸式的增长,届时驻留招远县的难民很可能会从几千上升到几万,甚至更多,到那时县城里已经不多的官仓存粮肯定没办法满足这么多人的生存所需。而一旦这里安置不了那么多的难民,又无法将其疏散,那就必然会生出大乱。
登州府虽然严令不许放难民前往福山县,但却没有给出任何可以帮助招远县摆脱困境的办法,只象征性地运来二十多车粮食就不管了。这么点援助对招远县来说只是杯水车薪,如果继续按照登州府的吩咐行事,那简直就是坐以待毙了,谷知县又岂会甘心成为登州府与海汉争斗的牺牲品。
如今海汉人主动跑到招远来替谷知县解决这个棘手难题,他又如何能拒绝这根及时出现的救命稻草。让这些难民离开本地,今后他们作乱也好,饿死也好,那都是福山县和海汉人的罪过,不会再被记到自己头上。只要能化解当下的隐患,那就算违背了登州府的意志又有什么关系。
娄彬想了想又道:“卑职观那支海汉军不过两三百骑人马,还有二十多辆辎重马车,估计在本县也待不了太久。要是他们撤了,后续又有大量难民涌入本县,那该如何是好?”
谷知县皱眉道:“你说的这种情况倒也不可不防……那你有何主意?”
娄彬道:“既然大人觉得可以暂时不用去管登州府的意见,那卑职以为可以再做得彻底一些,比如我们可以暗中支援海汉军一些粮草,让他们在招远多驻扎一段时间,一来可以继续引导难民前往福山县,二来有海汉军在这边扎营,大人也好应付登州府那边的责问,要是登州府觉得不妥,就让他们自行发兵来驱赶海汉军好了……以登州府目前的状况,想必也只能对此干瞪眼了。”
谷知县斟酌道:“目前县内海汉军兵力不多,倒也耗不了太多粮食,若是能以此解决登州府和难民这两道难题,那倒是一举两得了……娄彬,你这次出城面见对方的时候,可以试探着提一提此事,若是对方同意合作,那回头就把登州府送来那批粮食交给他们……嗯,记得要分批交付,切莫张扬!”
而孙真此时可不知道会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他仍在汇总目前得到的各种消息,以此来判断周边地区,特别是济南府方向的形势变化。同时还要安排好宣传引导难民的各项措施,保证抵达招远的难民都能尽快得知前往福山县获得安置的途径。
目前所能获取消息的渠道,主要还是来自周边能够接触到的难民,但这些人对于济南府战况的描述千差万别,所能提供的也仅仅只是碎片化的信息,需要孙真自行对其进行筛选和分辨,再从中提炼出真正有价值的内容,这可并不是一件容易的差事。
而海汉方面虽然能够通过一些秘密史料来判断出此次战事的大致走向,但由于历史的进程已经在许多地方出现了变化,即便是被誉为“先知”的大数据库也无法提供完全准确的战场情报,因此对情报信息的筛查和判断,就成了极为考验指挥官能力的难题。
孙真从小兵一步步做到营长的职位,期间当然也接受过有关情报搜集和分析方面的专业培训,但眼下山东的局势对他而言仍然有些太过复杂,很难确认手上信息的真实有效。
这样的情况在战乱时期在所难免,很多普通民众终其一生都没离开过家乡百里,见识也极为有限,他们很难清楚地描述出自己的所见所闻,甚至连自己从家乡一路逃难到招远的行程都说不明白,更不用说孙真所关心的清军动向了。
在这种情况下,孙真也只能以出发之前陈一鑫对山东战况所做出的预判为基准,来安排之后的行动。
按照陈一鑫的预判,济南城大概率会失守,届时济南城及方圆若干里内的民众都将成为清军俘虏,而周边地区则会因为济南城的失陷而陷入恐慌,即便是清军并未进入的地区,也极有可能会因为民众的恐慌情绪而导致大面积的出逃。